正文 《流光溢彩》‧局中局 下 — 第一OO手 粗暴的新娘

面向原野谷川,午後春风袭来的时候带着河川微微的潮,有如空气中的浪。

秋人依然对昨晚得知的一切无法释怀,手中还提着津田屋的点心,没有直接回家便走到了河堤上。

四周的一切有些熟悉却也陌生,望着粼粼的水波、对岸的平房……听见木屐声由远而近,来到身边,停驻……

秋人回首,见到来人後微微一愣……随即笑笑,薄衬衫的衣领随着和风翻飞,遮住嘴角却没掩饰住眼底的笑意。

总归见到来人还是高兴的。

「商行刚搬到镇上的时候,这边的河堤正在修筑,」秋人指着下方整齐的河堤公园:「如果河水暴涨,水就会淹到我们脚边,你现在看到的公园都会不见踪影,水退了之後小孩子才能下去游玩。」

行洋注意到下方的翘翘板以及秋千,温和地接话:「这些设施很新,最近才竣工的吗?」

「是啊,一直住在这里,不知不觉间熟悉的城市也变得陌生了。」

风带来春天新生的美好,带来水声,也流逝了岁月。

秋人看向河川对面的房舍:「那里……早年是旧的商店街,後来因为车站的出口换了位置,人潮流失之後商圈集中到我们那边,现在是一般的住宅区。」说着看向身边的人:「夏美每天走这条路往返学校,但他认识的静冈不是我所认识的静冈。」

行洋细细体会着秋人说的话,分不清是因为时代的进步而欣喜,或是景物移换而感叹。

「……或许静冈没有改变,你认识他,却不理解他,」好半晌後行洋才开口:「就像我觉得自己始终不了解多变的东京一样。」

「是啊,为什麽要变呢…………」持续望着对面的平房,阳光由着河水顺势闪耀下去:「或许真的在变的只有时间吧。」

「秋人……」看样子他真的很舍不得明子……

秋人突然笑了出来:「哈,瞧你紧张的……我不过就是伤春悲秋一阵而已,你隆重到连和服都穿来了。」这人就是太认真……明子真的受得了吗……

行洋对这样的情绪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好解释:「毕竟我们两家都是『没长辈』状态,也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想失礼。」

「行了……也不过就是来聚聚,搞这麽慎重……」说着自顾自地挪动了脚步:「你还没到我家吧?边走吧!」

沉吟了数秒後,木屐才跟上:「……我今天不只来聚聚,是来提亲的。」

闻言,秋人顿住脚步。

「列车入站前见到有个像你的背影站在河堤边,於是下了车直接过来。」

秋人慢慢回首,一脸无奈:「……你该不是怕我因为舍不得妹妹,所以寻短吧……」

「……我没那个意思。」但你不小心摔下去的可能性很高。

「放心吧,我怕水怕火怕高,所以虽然常出意外但不会这麽容易死的,都说怕死的人求生意志强,走吧……」

「……」

刚走两步又顿住脚步,声音很低也很清晰:「是时间带走了我妹妹,不是你,我很清楚,放心吧。」我也是明事理的人,只是难免有些不舍而已。

「……嗯。」

这个午後,今川商行内的三人相谈甚欢,早苗没有多问为何行洋会在刚开始正式交往没两天就急着提亲,因为觉得没有问的必要,而秋人则是压根儿也没想到要问,只在行洋临走前又送了不少上好的中国福建拉普山小种……这种最近据传在日常生活中能对心脏有保健效果的红茶,由於是近期热门商品,秋人夫妇倒是热情地打包了不少斤两让行洋兜着走。

只是行洋与秋人早已忘却当年塔矢隆先生何以订购了大量的红茶给自己的独子,这个生活中的渺小疑惑……

四月中旬,进藤财团为了女儿的婚事大宴宾客,这回大宴宾客当然照顾了久美子家的生意,大学学业已到尾声明子除了将心神投入社区教学的工作以便顶替美津子暂时缺席的部分外,宴客当日也到现场帮自己的好友妆扮……

说是妆扮,化妆这种事情在千金小姐的婚礼中,自然有专人负责,明子只是在新娘休息室里跟美津子随意聊聊……

只是眼下盖上了雪纺花纱头纱的美津子,用戴上半透明白手套的手,粗鲁地抓起明子的衣领……穿衣镜映照出踩着高跟鞋的新娘正在对朋友发火……

『你你你!!』已经语无伦次却还不放手:『你是笨蛋吗!?』

「这……美津子你冷静点……」明子赔笑脸:「今天要开开心心的,别生气……笑笑嘛!」

『真被你这笨蛋气死!!』天啊……

明子汗:「好啦……你别生气了嘛,都画好妆了呢。」

「你……啧……」懊恼地松手,头纱下是一张世界末日的表情:「你!我……唉!你这样……我能不气吗!?」我的天……

「这……事情也没这麽糟糕……」美津子反应还真大……

总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的纤细手指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投射进来……为美津子点亮一身光辉……

「唉……」婉转的低叹:「你家的早苗姐不是早告诉过你『不准进房间』吗……怎麽会……天啊!我明明也跟你交代过的!搞什麽……」

明子眨了眨眼……随即似乎想起了什麽:「喔,你说早苗姐说的那个啊,」天真地摇摇头:「我没跟塔矢先生进房间啊。」

「……明子,要先进了房间才会怀孕好不好……」一定要我说这麽明白吗……

空气的分子在休息室内游走,夕阳一分分减弱,门外听得见不远处大堂的宾客声……

良久後,明子似乎总算连贯上了什麽……

『啊!』醒悟的眼神,隔层纱看向美津子:「原来你们是那个意思啊?」

美津子见好友总算是开窍了,气结:「……不、然、还、会、是、什、麽、意、思!?」

明子微微偏头,抚着自己的脸:「……我原先以为所谓的『於礼不合』是基於某些传统迷信的风俗,原来是一种暗语啊……」

「……什麽暗语,拜托……早苗姐说得很清楚了好不好……」是你理解力有问题……

「是吗……」傻笑着蒙混过去:「好啦,你也别生气了,他不是隔天就到我家提亲了吗?只不过没想到一次就有了而已……好像言情小说的剧情似的。」

美津子再次无奈……该说是自从听到明子向自己透露已有身孕一事之後,就一直没从无奈的情绪中醒过来。

……原来这家伙看言情小说却从不了解『艳情』的部分吗……服了他了!

「所以你们在开始交往的那一晚就……我是说在书局的那一晚?」在宾客到齐前先八卦一下吧……换换心情……

明子倒也没对挚友隐瞒什麽:「没有,那晚他棋赛过後很累了,几乎是吃完饭就睡着了……」

「所以你还是睡在客房嘛,就是久美子之前去探病时你暂住的那间……」对着镜子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容:「难怪你说『没进房间』,後来呢?」我会不会问太多啊?

灵秀的双眼转了一圈,尽管周围没人还是压低声音:「跟你说你别跟久美子他们说喔……」

「知道啦……」

「是黎明的时候……」有些腼腆地不敢看向新娘子:「因为他前一晚吃过饭後直接睡着了,隔天……隔天一早我还在睡便听到水声……知道他可能一早起来洗澡吧……」

听到精彩处,美津子直盯着明子:「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就……我想说自己也该醒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忘记拿换洗的衣服……在我家,我哥十次有七次会忘记……没想到我刚到门外……他就……」

眼见明子的表情似乎是接不下去了,於是开始自己当编导:「他不会是没穿衣服走出来吧?」

眼珠子往天花板转了一圈,明子用极微小的弧度点了一下头……声音跟蚊子一样:「……有围浴巾啦。」

猜测:「他也想起自己没拿替换的衣服,心想你应该还在睡,所以直接出来了?嗯……我看他压根儿忘记你前晚留宿的可能性高些……」平时孤家寡人,自己在家当然随便了。

「……你都知道了就别问了啦!」真是……

紧紧盯着明子的双眼,犀利:「我猜你穿得也不多吧?」

惊讶:「你怎麽知道?」就一套夏季浴衣……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又觉得没有人会洗一半跑出来,所以还边走边绑……

「你不懂啦,全脱了没什麽,穿得少男人才受不了,」说到此处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也看过他几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到这麽……嗯……不过……」

「不过什麽?」

对着镜子整理了会儿裙摆,转换了心情後坐下:「也对啦……一个孤独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跟心仪的女子同在一个屋檐下,上回你生病时没出状况就很君子了……这回凑巧遇上这种场面,谁还把持得住……」况且明子又这麽水灵可爱……

明子眨眨眼……美津子好像很了解……

「他去你家提亲了,那接下来?」

摇头:「那天之後我就避开他了……」

「喔,到现在还守这种礼俗吗……也好。」不以为意。

再摇头:「不是提亲过後没见他,是那天过後没见过他。」斟酌的又补充一句:「……因为我总觉得不好意思。」声音很轻很轻……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东方已经升起了星星……宁静的氛围中听得见外头司仪已经开始主持会场……

『啊!?』

美津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穿衣镜上又映照出一位新娘粗鲁地拎起某人领子的场面。

『那他塔矢行洋岂不是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

「……呃……是不知道……」我没说他当然不知道……

这回倒是很快就松手,扳着手指,果断结论:「那婚事事不宜迟,只能快不能慢,你不好意思的话我或者正子帮你说。」

「……喔……」想了想,回绝:「我想不用吧,我应该可以自己说啦,的确是应该早点让他知道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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