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摩擦纸张传来沙沙的声响,没有把四周的人当成对手,或许我们只要每天都超越昨天的自己,这样……应该能进步吧,至少我是这麽想的。
雪花很唯美地在窗外盛开,教室内的考生们手冻得发僵,但是答案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一件好事……总比脑子一片空白好。
想要考上,因为哥哥现在还在家里紧张地等待……我好像能看见他在店里来回踱步的焦躁模样,还有早苗姐也正强自镇定……我拥有在乎我的家人。
想要考上,因为希望跟大家在一起的时间……能久一点,一点点……我还不想跟大家分开,因为我很清楚……脱离学生身分的我们必须各奔东西。
想要考上,因为不想永远被重要的人当成小孩子看待,或许我能为周遭的人们多付出更多……比以前更多的东西……我希望有机会学习更多东西。
东京艺术大学,位於东京都台东区上野公园,日本主要培养美术和音乐领域人才的学校中,首屈一指的国立大学,也常被简称为『艺大』。
「呼……情况如何?」
久美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是强自镇定地来到景观优美的校园奏乐堂外,与朋友会合。
「考邦乐的人虽然不多,但……唉……我觉得有点危险。」因为大家都很厉害的样子:「你那边呢?美津子还在考吗?」
神色复杂地回首身後的奏乐堂:「嗯……钢琴现在正要开始,啊啊……我刚刚超紧张的……前面那个人在高音的快速转换出现失误,我好怕自己跟他一样。」
「那、那你有顺利吗?」明子有些紧张……
「嘿嘿……」久美子坏笑:「多亏之前考过武藏野的经验,所以我没有太紧张啦……自认为还算不错就是了……」
松一口气地抚了抚胸口:「……那就好,要大家一起考上才行,刚刚看你脸色很差,吓我一跳呢。」
……久美子在考武藏野的时候也因为紧张出现明显失误,所以……他是上不了武藏野了……美津子的实力是我们之中最坚强的,我想应该没问题……加油!
「呵呵,因为我前面那位考生让我很紧张啊……你干嘛一脸严肃啊……」拉着好友往能避雪的回廊走:「真的没问题吗?」
「嗯……我想我应该没什麽问题……吧,刚刚的题目我都有解答出来。」
眨眨眼:「真的?」
认真点头:「真的,我觉得今天状态很好,如果在状态好的情形下依然……落榜的话,也就证明我没有踏进这所学校的资格,所以……不会有遗憾,只会觉得没能跟大家多相处,有些可惜罢了。」
「明子……」
「嗯?」
雪花飘摇中,久美子顺了顺自己的发:「嗯……」轻摇头:「没什麽,从初中到现在,我想我们都长大些了吧……」
「呵呵,是啊……」弯起眉眼:「我现在比刚认识你的时候高了三公分呢!」
「笨蛋!我说的不是这个啦!」
「呵呵……我知道啦……」
「接下来只剩美津子了,希望他顺利。」
「那我们去找这所学校的银杏吧,绕圈圈……」
「笨蛋!等你找到他都考完了啦!」
少女的嬉闹声在奏乐堂外演奏,美丽的音符随着雪花飞舞。
年华正盛的我们,在春往冬返之间,想要掌握未来,於是渐渐背负起更多期盼。
「不知道妈妈後来有没有考上……」光自言自语着。
「呵呵,当然考上了,我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啊……对喔,」傻笑了一会儿:「我替妈妈紧张嘛……」
亮收拾起桧木地板上的茶具,起身:「大概是我没有那种大考的经验,所以很难体会吧……光,帮忙收盒子,虎次郎,回里面去睡……」
天空再度放晴的时候,两人一猫已将女儿节的礼饼一扫而空……终究最主要战力依然是虎次郎。清风渐渐,四周住户柔柔的微光逐渐熄灭……回归夜晚更深沉的色调。
「啐……果然还是吃饱就睡。」一手拿着空盒子,一手拎起肥猫,惹得虎次郎一阵不爽……
「噜喵喵……」还皱着眉头。
随手将猫咪放在亮的书桌上:「好了,睡这儿吧。」随意安抚了一下又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亮,我们明天看得完这些日记跟信件吗?」
正清洗茶杯的手没有停下,水声中,亮温和地应着:「也不急着都看完吧。」
「喔……我怕明天去忍者村太忙,之後又是十段战了,真的要返乡吗……」
动作顿了顿,将茶杯搁在一旁沥乾後……转身凝视:「说好了要回去的。」
「呃……我也没说不回去啦,」动手拆解纸盒,仅留下自己喜欢的包装纸:「我在想……妈妈当时也很努力呢,几乎都没回静冈……即使回去也没几天。」
「……」若有所思的眼神,随即:「其实……我在想,妈妈他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在逃避些什麽……」
「嗯?逃避?」
双手抱胸,思考着:「……该说是一种『不想打扰』吗……」
「……我想……亮会不会想太多了?」将需要丢掉的部分处理妥当,一边观赏起自己保留的部分:「……这纸雕真的好棒。」
「如果是我……嗯,我没有兄弟姊妹,可能没立场说这种话,但年长自己十岁的哥哥为了自己拼命工作,最终好不容易有了幸福家庭……而以妈妈的立场来说很可能认为自己从小被宠着,不希望长大後还绑住哥哥的人生。」
「……是这样吗……」也不是没有道理啦:「说起来秋人舅舅也是苦过来的呢,没有继续求学,但同样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我倒觉得妈妈很可能真的没特别『想要』什麽,至少到目前看到的为止是这样……要出来了吗?」走到门边,准备切断电灯电源。
两人离开厨房後,不约而同地望向二楼……妈妈的琴房。
「其实这一点我也有同感。」望着二楼那间目前只有光偶尔会使用的房间,亮的言语中透着疑惑:「……说起来我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妈妈他……除了周围的人们之外,真的没希望什麽吗……」
「不清楚……」同样看向二楼漆黑的房间,似乎嗅得到那屋里的特殊氛围:「是音乐人的特殊感应吗……第一次进入那间房间那年,我十三岁吧……那间房间给人的感觉很宁静,却不同於棋室的宁静。」
「嗯?」收回视线,看向身侧:「虽然我不清楚……但……这似乎很不寻常,一般而言音乐总有残余的声音……如果把念集中在听觉上,有时候我甚至听得见空气中残留的说话回声,当然是在对方意念够强的前提下。」
「……我说的不是那个,」光歪头,眼神依旧直勾勾地望着琴房:「不是残声,而是……只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单纯的音乐人的直觉……」
知道光应该在思考着如何向自己解释,亮再度将视线投向二楼……耐心地等待。
「当初也是进入那间房间後,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我才稍稍放下一些戒心。」
「什麽?你是说……十二、三岁的时候?」万分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人。
「嗯……时至今日我也不隐瞒,」苦笑着看向身边的伴侣:「我当时戒心很重的……即使佐为说爸爸是好人也一样,或许塔矢亮能够信任,但不代表他的家人能够信任……当然我也怕给人添麻烦……哎,有种种因素啦。」
轻轻牵起伴侣的手,语调温和诚恳:「都过去了,现在相信就好了……光刚刚说进入琴房之後,然後呢?」
反手握紧,五指交缠:「……空气中的感觉就是……『明子』的感觉,所以很没来由的我便稍稍安心了些,才在这儿住了好一段时间。」
「才『稍稍』而已……难怪我一直到好久之後才确定你的真实身分,」笑着摇摇头……已经不太在意这些过往:「你说『明子』的感觉?」
「就像『这手棋有塔矢行洋的感觉』一样的莫名。」光歪头,淡淡地说着。
似乎稍微能理解什麽……亮牵着伴侣,眼神继续看向琴房:「……我好像有些明白,曾经读过一段话……大致是说,当我们注意一片叶子的时候,往往忽略了树有多高……而当我们注意到整棵树的时候,又忽略了森林的广阔。」
「对!很像那种感觉,」开心地看向身边的人:「然後接下来,妈妈给当时戒心很重的我的感觉就是……我明明正观察着整座森林,却迷失了自己。」
完全了解地笑笑:「但因为这片森林包容了你,而且你没感受到任何不舒服的敌意……所以便安心了?」
「嗯,安心一点点啦,只有一点点……毕竟当时全世界都在找我,压力很大啊……未知的敌人以及收容我的空间,在妈妈的琴房中,我能感觉到迷失、不知何去何从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光才会认为妈妈的确没有特别的所求,因为……只有这样的人能让身为音乐家那一部份的你感到安心,是舒服的直觉……」
「嗯……原因虽然不清楚,可能妈妈希望周围的人们都能平安,也确实都很平安,」若有所思地继续推论:「所以没有特别强烈的执念,要不然……遇到蚂蚁的时候,妈妈明明中毒却能支撑身体这麽长的时间……我想……」说到蚂蚁,亮也不好受吧。
「是一直到蚂蚁事件才让妈妈产生强烈的执念吗……」活下去的执念,柔声:「光,提起蚂蚁没关系,再不好受也是事实,每个人都只能选择承担。」
「嗯,也对,」牵起伴侣的手蹭着脸颊:「总而言之……『明子』的感觉让我判断出这里是安全的,也就稍稍安心了……那种感觉很玄就是了。」
「虽然现在棋赛不紧,但放下妻女就这麽跑来没关系吗?」话虽然说得客气,眼神却透出明显的笑意。
冬末春初,行洋在机场迎接来自韩国的好友,徐彰元。
而当年笑容满面的少年,除了体格比过去印象中的壮硕了些许之外……最大的改变是情绪明显有些焦躁……让人感到这突如其来的日本之行,绝对不寻常。
「发生什麽事了吗?」行洋敏锐地察觉後,神色关切。
「嗯,我来找『疯老头』,」毫不隐瞒来意,眼神恳切,直接求助:「这回真的需要你鼎力助我了。」
「找人?」想必是有什麽线索,所以才突然来到日本:「我明白了,先回我那儿再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