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
对於这一切,自己是否会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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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夜无梦,在薄曦中醒来,萨利赫做完礼拜後,享受沙漠绝美的日出幻影,光和影的绚烂变化,如梦似真。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海市蜃楼,不过就算没有,那眩目的日出一样令人沉溺醉心。
等到光线转换耀眼刺目时,他收拾起睡袋,发动吉普车,结束他三天的休假。
从後照镜凝视身後这一小块绿洲,那一小潭映出苍琼湛蓝的泓水,精巧的好似沙漠中一粒珍珠,萨利赫独自在这里整整待了三天,他由衷希望下次休假时还能够找到它,只不过通常机率不会太大。
车轮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曳的轨迹,风一扬全部抹去,好似什麽都没发生过,萨利赫像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孤单旅者,一人踽踽独行。
手机响了几声才接起,就听到丽丽在另一头,她语调轻快的询问着萨利赫何时回家。
「现在,你等我一起吃午餐吧。」算算时间,应该中午前能到家。
「不行,我有事。」
哈桑来找她,萨利赫心里想着。只有男友来时,丽丽才会把大哥放在第二顺位。果然,才刚想完,电话里就继续,「哈桑待会要来找我出去。」她说。
「记得把面纱戴好再出门。」对於男女之间的规矩,他已经无力再说教,只能作最低的要求。
「唉呦,现在年轻人不流行这样啦。」耳朵里传来连声抱怨,丽丽完全当哥哥是个严肃的小老头,不让他开口便匆匆挂上电话。萨利赫摇摇头。
父亲在上回的内战中丧生,母亲则在不久後的一场瘟疫中撒手人寰。丧礼结束後叔父将兄妹俩带回家,不是因为他爱这两个小孩,只是因为家族责任。
那一年萨利赫年仅七岁,後来叔父总是感谢真主带来这几年的和平,但萨利赫在那时就已经了解,真主只保佑胜利的那一方。
战争的磨练让萨利赫更强壮,而父亲护主罹难的功勳让自己在军校毕业後可以进入总统府,这是让人艳羡的工作,这两年更晋升总统的贴身侍卫,追随已世父亲的脚步保护国家领导人。
叔父因为自己的升迁让生活获得极大改善,态度也就变得更和悦,这一切让萨利赫感到满足。
只是这几年快速的西化反而让萨利赫有些无从适应,一切价值观全都改变,他极度厌恶帝国主义的入侵,痛恨资本主义污染年轻人的心,灵魂堕落到无比深渊,偏偏丽丽是照单全收,极力挑战萨利赫的容忍极限。
只是当她秀丽的眸子凝视自己时,那双眼让萨利赫想起早逝的母亲,最後只能投降妥协。
顶上的艳阳越来越强烈,萨利赫拿起置物架上的墨镜戴上,车後卷起阵阵黄沙,在这无尽黄沙所堆积出来的沙丘上,萨利赫依照卫星导航指引,在不见边际的沙漠里卑微的往北前进,沿途看见不少动物残骸,全是迷失在这片黄沙大漠的结局。
「若不能死在战场上,也要在这沙漠中结束自己。」
想起幼年时拿家传弯刀对着大漠发下的豪语,萨利赫脸上漾起笑容,那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年纪,却有个什麽都不怕的胆量。
吉普车一阵晃动,萨利赫回头望去,应该是车子辗过某些骨骸所造成,他停下车查看。
感谢真主,只是动物。看样子似乎刚死去没多久,车轮上带些血渍肉块。
想起父亲,萨利赫开车时总是特别提高警觉。
经过一个多小时,终於经过另一个绿洲。这个绿洲比之前的略大,上头住有几户游牧人家。两个小孩正逗弄栓在屋外的山羊,吉普车驶过时卷起一团乾草球,在沙地上滚动,那两个孩子瞧见全跑过来叫嚷着。
「载我,载我。」
小男孩发现更新鲜的游戏便丢下那头山羊,跟在车旁吵着要坐车兜风。萨利赫觉得有趣便停下车,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塞尔,他叫吉札。」阿塞尔指着一旁更年幼的男孩说,他边说边将手摆在门边。
萨利赫望着这两张笑脸,正准备让他们上车时,孩子的母亲神情紧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阿塞尔,吉札,快点回来不要胡闹。」
母亲嘴里轻斥着两个小男孩,眼睛却对萨利赫强烈示警,萨利赫赶紧举起手表示友善。
「我只是经过,别误会。」
「穆斯林兄弟,如果你需要饮水的话,我可以提供。」母亲这时才赶紧拉上面纱,和缓说道。
萨利赫抿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後摇头示意,他对那两个面露失望的小男孩说,
「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让你们坐车玩吧。」
说完萨利赫立即将吉普车驶往前方,他心里有种异样感觉催促他赶回家。
萨利赫和丽丽住在临地中海的一栋白色公寓内,亮白墙面更凸显出蓝色窗棂融入湛蓝的天空,门把的古铜锈蚀又低调的诉说千古的历史。
楼下种了一整排橄榄树,隔两条街就是清真寺,而公寓楼下是间小餐馆,味道差强人意。叔父一家人住在隔壁。屋内窗户打开可以欣赏到海边风情,丽丽很喜欢这里,不像哥哥偏爱沙漠旁的老宅。她和萨利赫不同,丽丽痛恨那里。
她童年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最後消失在这片黄沙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