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CARD编号:001
「申同学:
当我让你的电话进入我联络人名单之後,
代表我也允许你进入我生命里。
商锺路於见你之前」
一、我想见见你的样子
人在旅馆待上几天就会想要往外跑。
我承认是我不安份,灵魂好像随时随地都在跳跃。申仲筝今天要去图书馆,她懒得跑来寒轩,但我又很好奇,想见见她的样子,所以就跟她约晚上在文化中心图书馆门口。
白天办讲座,即使在摄氏33度的褥暑,我还是穿着白色长衬衫,打了条细长的学生领带。我就用这身打扮去跟一个要去图书馆还书的24岁女生会合,她应该短衣短裤吧,搞不好还穿着白色碎花夹脚拖。不知寒暑,我一定会被她觉得很蠢。
她是什麽样子呢?会是信上那个顽皮带着点欠揍语气的女生吗?会是电话中那个刻意用不诚恳的语气说「好棒~喔!」的女生吗?24岁了,好像无法期待她会是适合穿高中制服的女孩,那就离青春的学生时代好远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拥有一张孩子的脸孔的。啊,她是老师呢。我脑海试着回想Maha老师的脸孔,太久了,我已经忘记啦。
浸淫在自己的想像中,就以为自己是在水中遨游的美人鱼了。不知不觉车速变快,行车路径也歪歪斜斜,忽地惊天一闪把我的世界照亮,我愕然回头,
「靠,我被拍照了!」
这里什麽时候多了一支违规照相机的?我想它一定清楚拍下我那张搞不清状况又带着惊愕的惨白脸孔。这张照片会寄到家里,用一千八百元的代价,变成我今天的完美纪念。
申仲筝,你最好是值得我为你违规!
二、我们隔了20阶又4步
整个高师大概只有这座鸟居型大校门显得气势雄伟些,而且还必须晚上看,否则它不会发光。不然跟旁边的文化中心比,这座窄小位在市区精华地段的大学校园,简直像是站错地方的不速之客。把车停在高师正门口旁的砖道停车区,这里永远都有地方停,至少在被拍了1800的闯红灯罚单後,不用再冒着车子会被拖吊的危险来见一个只是来还书顺道见我一面的网友。高雄人,真幸福。
穿过马路就是文化中心侧门。今天不是七夕,侧门旁的彩虹桥没有牛郎织女相会,倒是一堆晚上运动的老阿嬷老阿伯。多少年没走进来这里了?即使这里变得那麽漂亮,好像它只属於游客,经过几百次也没有心情为它一次停留。这几年文化中心变了很多,铁网拆了石鼓变成文艺创作区,到处都灯灯亮亮的,有的是公共艺术、有的是视觉暴力。岂止是文化中心,今天的高雄跟昨天的不一样,明天的高雄又跟今天的不一样。出去外县市念个两年书,回来就认不得自己的故乡了。
但故乡的酷热是永远不会变的,还有高雄那个蓝的发亮的黑夜。看了手表,时间刚好。站在图书馆大门的阶梯上,我左顾右盼找寻传说中的那个网志读者、我家教学生的学姊。图书馆已经关了,门前人不多。我盯着右侧的还书窗口,这里总会有线索吧。每一只投书进去的手,无论纤纤或是肥肥、白白或是黑黑,总引发我的无限想像。套着球裤的大学男生、顶着秃头的中年阿伯、穿着碎花裙的公主袖女孩、带着孩子来还书的蝴蝶袖阿姨,啊,我可不是来认识阿姨的。
出门前没做功课、饭店又没有电脑,实在不知道她长什麽样。我没有打电话找人的习惯,时间只要没差太多,我还是乖乖等。反正观察每一双出现在还书箱的手,和它们的主人,也是一种乐趣。虽然时间久了,那份快乐就变成好热。早知道大家应该约好在胸前各别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如果不考虑一时间要去哪里找到花买的话。
黏腻间混着一点树林草地的芬芳香气,从阶梯抬头上看,这里是我高中打比赛最常收集资料的图书馆啊。但女主角什麽时候才要来呢?
「商锺路!」我忽然被连名带姓叫了出来。
我回头,阶梯下,看见一个长直发的女孩似笑非笑的站着。我们隔了20阶又4步,远远的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戴着黑框眼镜,从此我心中黑框眼镜的形象改写,变成文艺少女的代表配件。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小王子商锺路全身散发的光亮都灭了,全世界暗了下来,就只有那个女孩的那一角是亮着的。
因为聚光灯是打在她身上,我想,她就是女主角,六年来第一个女主角。她让我想起Maha老师留给我的故事书里的飞行女孩,长直发、红色外衣、理直气壮、神采飞扬。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直发,我最喜欢的发型;也许是因为她的红色衬衫,我最喜欢的热情;也许她浅浅的酒窝刚好适合当小说女主角,也许她肆无忌惮的连名带姓让我被电到。那麽有精神的脸孔不是我的菜、我喜欢温馨而宁静,我初恋就是那样的女孩,我们还谈了一段足以比美蓝色大门的纯纯恋爱。我不是会一见锺情的人,一见锺情好像很肤浅,你知道,
但我就是那麽肤浅。
这时候旁边练气功的音乐都像变成电影「Somewhereintime」的小提琴乐声,运动的阿公阿嬷也为我们跳起了华尔兹。
学电影主角说「It’syou.」那就太煽情了,心里O.S.「我恋爱了!」又太洒狗血。老实说,那时闪过我脑中的第一句话是「阿干!我出运了!」
「见面礼,请你喝星巴克。」我指了指文化中心另一端的星巴克,漾出我自认为杀遍老人小孩的纯真笑容。
她笑着走近我,我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书,是「追风筝的孩子」。
我顺手把书接下来,交由左手保管。这样右半边就可以空出来与她并肩走路。我们往另一侧走去,这第一步,是我们的一小步,
我的一大步。
三、我就是爱点这麽怪的饮料
我後来常会想我是不是早就别有居心,不然哪有这麽快就喜欢上一个人的?见到她不能只是呵呵傻笑,那意图就太明显了。但我又很想笑,只好张着大眼睛,抿着嘴笑。那种很憋的表情,让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忽然问一句「告诉我,你是不是排便不顺?」她的白目个性的确有可能这麽做的,但那样就太破坏气氛了。
走到二楼,沙发区被占走了,没有位子。我无奈的看了楼梯口的她一眼,「买出去外面喝,我们进文化中心走一走。」她这麽说。
她要一杯冰拿铁,就是很传统的冰拿铁。
「大杯冰美式咖啡加鲜奶油跟咖啡冻,三颗果糖两颗奶精。」我快速的把我的需求念出来,因为我老爱加东加西的,平常不练习的话会咬到舌头,也会吓到店员。你知道,你越是显得若无其事,店员越是不会笑你。我有一阵子很喜欢「大杯珍珠绿茶加两颗布丁」这样的喝法,每次要点我都有点难为情,但我又想这麽喝,所以点餐前都要先在心里顺过好几遍。有一次到饮料店,看到店员我就连珠炮的说出来了:
「我要大杯布丁绿茶加两颗珍珠!」
呼,完美讲完。正当我洋洋自得於自己的口齿便给时,传来店员有点迟疑又带点疑惑的声音:
「同学,请问你是要加….两颗珍珠吗?」
真是惨剧。
大杯冰美式咖啡加鲜奶油跟咖啡冻,三颗果糖两颗奶精。完美话声、清爽俐落。虽然今天那麽顺利的念出来了,但我还来不及看店员是否有消化不良的情形,就被她横了一眼:「这麽怪的饮料,亏你点得出来。」
「你不觉得我念得很顺吗?」我笑着对她说。
「好棒~喔!」我又听到了,真是不诚恳的家伙。
然後我露出了可以去拍黑人牙膏广告的白色牙齿。
四、申仲筝的内心戏
喂,商锺路,一整晚都机机喳喳的在讲话,不累啊你,我真怀疑你连三岁的小孩、八十岁的阿嬷,甚至路边不知道几岁的石头都聊得起来耶。
还有,你动作很多。讲话那麽爱比比划划,你以为在玩比手划脚吗?还有,你太瘦了。虽然,你太瘦关我什麽事啊?
短头发、太像男孩子了,不合格;大热天穿长袖衬衫,你以为是来面试吗?不合格;长得像个孩子似的,又不是我的学生,不合格;头发很乱,里面住着麻雀吗?不合格;你是女生,不合格;
虽然你的声音很开朗,还真像高雄的夏天。
文笔还不错、还算有体育细胞,跟着你一见面就袭来的星巴克,我一起收下了。啊,我在说什麽…。
五、唯一的问题只剩下…
她又瞪了我一眼,可是她的眼睛在笑。好想逗她多生气一点喔,所以我一直换话题,讲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麽。她真的好凶,可是很可爱,而且她皮肤好好。
虽然她的职业好像离我遥远了些。价值观会不会差很多,生活是否过份规律?总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那只有在不喜欢的时候,拿来当拒绝理由用的;喜欢的时候,这些都不成为我考量的问题。
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她是女生耶,可是sowhat?喜欢就是喜欢,怎麽会有性别之分?这个问题六年前不会成为我的犹豫,六年後自然也不会。她说她喜欢过女生,那那那,
现在就只剩她会不会喜欢我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