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似轻扫而过的眉微蹙,蕴含两股幽泉的眼不瞬的盯着她瞧,不说话,也能教人不知不觉盯着就停了鼻息。他静立,衣摆垂下,一如花景静谧。後来真觉得这气氛窒人,她看了眼同样惊讶的袁苍,只说「我去喝汤了」,便飞也似的到厨房,抖着手捧起碗来。
她想一想,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似乎能让天地变色,至少属於她的那块已经悄悄染上陶夭的颜色了。
陶夭熬的汤清甜,她喝了口,那股香气在舌上蔓延开来,好像有生命似的包拢她周身。不知为什麽她觉得这碗汤,带来的暖意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更多,更多。
隔天一早,陶夭已把马车准备在门前。
她从窗隙听见嘶嘶声,马儿跺着蹄子的笃笃声,那时她的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袁苍进房来,问她需不需要捎上几颗馒头,声音冷漠依旧,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参杂些不舍。本来袁苍就对沧海没什麽太多情感,她原先是这麽想的,不过窥完几次梦境後,才慢慢发现,其实袁苍只是害怕。
害怕卸下心防,得到的东西却无法装满他空荡许久的胸腔。
沧海便是於他融化之际离去的。
「除了馒头,还有什麽吗?」她鼓起勇气问。
准备踏出门的袁苍一愣,回头,给人阴冷感的狭长眸子沉了沉。
「没有。」
铿锵有力。
她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扯扯嘴角。将小得可怜的行囊扛在身後,对像尊木人立在门边的袁苍开口,「对个不是萍水相逢的人,至少说句再见吧……」
男人沉默。
「会吗?」袁苍声音轻得泛不起涟漪,「会再见吗?」他问得平板,她听起来却感到若有似无的讽刺在。
她给了个暧昧的答案,「也许吧。」而在出门後,男人取而代之的一句「珍重」,也算是让她受宠若惊了。
漫天的雪花兜头而下,她眯起眼,雪点落在脸上融化时,冷得令她直哆嗦。陶夭正逗弄着马儿,手里不知道哪来的松子糖,一颗一颗喂着,马儿嚼得喀喀作响。除了唇和发,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乾净无垢的白,纵使飘起的长发划着黑色的丝线,她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眼前人只是幅画,文人以墨轻描淡写的画,但那墨不知怎制的,沾了下,便洗不掉了。
陶夭回眸,见到她没有动作,将手里的糖都塞进马儿嘴里後走过来。她看着面前并非凡物的男人,神态自若,她於是认为陶夭没有把昨天那句话当作一回事,又或者,在她哭着辩白自己只能是杜为水後,一些事情也有所改变。
这麽想还真有些失落。
「怎麽哭丧着脸?」陶夭柔声问。
她一怔,抚面,陶夭勾起唇角,还是一笑倾众生,只是她突然就不敢看,掉眼盯着他让雪浸湿的鞋尖。忽然鼻尖暗香一浓,她被纳入陶夭怀抱,男人冰凉的颊贴在她颈窝,吐息幽幽。
她一直等陶夭启齿,但冷香稍纵即逝,晃眼她见陶夭倾眉且催促,要她早些上车。
她依其言乖乖上了那辆神秘的马车,车厢里温暖,有陶夭的气息充斥其中。她手抱小小的包袱,看陶夭走上前来为她拉上帘幕,而袁苍的脸裹在高领下,如此森冷,隐隐约约她窥见他的唇蠕动,嘴形像是她想要的那两个字。
那陶夭的呢?
端丽的容颜笑容清浅,「可别再迷路了呀。」她喉头抽动了下,回他一笑,马车晃着缓缓前进,这一次却没有大雪拦人。
她昨夜告诉他:和我一起回去吧。
陶夭只是看着她,任何表示也无,她脸上镇定,心里忐忑不安。
或许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不只是法力有无及永生与否,还有她和沧海怎麽也体会不到的,深植骨髓的孤寂和只能同世道平行的一生,这样漫无目的的日子遥遥无期,所有活着的会动的,对他来说,总有死寂的一天。
她埋怨起陶夭失灵的任性。
马车驶得离那处宅子越来越远,慢慢的,她也忘记去思考,迷蒙中她似乎又撞见那天的男人,拥有谪仙一般的高傲,含笑不语,仅用视线将她细细舔舐,如此小心翼翼的贪婪。
还记得桃树下翻飞的花瓣点在他眉间,火红拓在她心上。她艰难的吐息,身子不住颤抖,後来她冲下马车,不稳踉跄在雪地上弄得满脸是雪,她发狂似的向去时路狂奔,脚陷在雪里艰涩难行,但她仍固执的拔起双脚,拼命向前迈进,她只想回到他的身边,就算陪伴他的时间长不过沧海桑田。
她粗喘着气,泪眼婆娑。刺痛着鼻腔的空气过於寒冷,於是眼泪滚下脸颊时,滚烫得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