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扇门，就将办公室外头阴气森森的氛围完全阻隔在外，温度也从室外的十八、九度跃升到舒适宜人的二十六度。
商央一踏进办公室，扑鼻而来的依旧是一阵沁人鼻心的清新檀香。这是杨光家中祖传制作的香精，似乎对於除虫袪鬼有着超强良效，里头更是半只鬼影也没见着，难怪她们在这幢鬼楼工作了那麽久，还是身体健康、运势持平，没有在阴气围绕的环境下走霉运。
「前辈，早安。」商央向杂志社内唯一的前辈、比她早一年入社的连晓华道早。
只见连晓华敷衍地应了一声，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懒，直接交代她：「小央，知道今天要泡哪一种咖啡吧？」
「嗯，曼特宁，不加奶精，两倍糖。」这是编辑会议上用来伺候总编的招牌饮品，通常这样可以让他的脾气比较好一些，让他骂起人来比较含蓄一点。
连晓华终於正眼看她了，却是难得正经严肃的表情，她对商央摇了摇手指，更正道：「不不不，我看总编的脸色，今天是强台警报，得加三倍糖，奶精最好也加一点。」
「咦？不会吧……」商央觉得眼皮又猛地狂跳了一下。
「快去准备吧，再十分钟就要开会了。」连晓华那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十分钟後，幽灵杂志社全体员工在会议室集合，召开下一期杂志的编辑会议。
总编杨光面前的桌面上堆着一叠预备在下一期刊载的稿件，一如既往地，每面A4的文稿上都让他用红笔写满了注解与眉批，看上去就像一张张用朱砂画写而成的符咒，简直令人怵目惊心。
尤其是杨光此刻生冷僵硬的表情，彷佛他吞食了几大桶馊水之後整个人都麻痹了，让连晓华和商央看了都很胆颤心惊。
「老编，你……你的咖啡。」商央有些结巴地递上特别加料过的咖啡，很努力地不让端着咖啡杯的手发抖，以免溅出咖啡，又是一场未知的灾难。
「我说……你们俩好歹也跟着我做了三、四年了，照理说，撰稿的本领应该日渐提昇才是。明明鬼门刚关上，好兄弟们也都过完暑假回去了，怎麽你们写出来的东西就像被猪附身一样？水准一整个低落得让我叹为观止啊。」杨光感叹的开场白一出，她们两个头也低了下去。
「晓华，你负责的都市传说和探险景点专栏，我的结论只有两个字──垃圾！」杨光摇着头将稿子丢回给连晓华，「你回头翻翻我们第四十三期写了些什麽吧，就算是资源回收，也不能这麽搞。想要考验我的眼力，你下辈子投胎再来。」
「是……是您英明，老编。」连晓华闭了闭眼，认命地接过被批得千疮百孔的原稿，心想总编简直是妖怪，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把许久以前刊登过的灵异小说添油加醋、乾坤大挪移一番，肯定看不出来的，没想到结果还是被他抓包抓个正着。
「至於小央，你啊，我真的不得不说，你进阶了，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真……真的吗，老编？」商央很怀疑是她的听觉失常，才会从这个性格和姓名相反的毒嘴男口中听到赞美的话。
果然，不出一秒，杨光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再一次证明，温良恭俭让的美德……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是真的，你终於从不可回收垃圾晋级成一堆废渣了。」
商央简直无地自容，而晓华前辈竟然躲在一边窃笑，让她更难堪了。
杨光拿起那篇她花了半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校园鬼话专栏报导，念出二十号标楷粗体的大标题：「『L大神秘封闭至今的女生厕所，夜半哭嚎鬼影幢幢』……小央，你的想像力被猪啃光了是吧？上上个月是K大厕所阴魂不散，上个月是G市公园公厕鬼火浮现，你怎麽不乾脆把校园鬼话专栏改名叫作『厕所笑话大全』算了！」
「老编，你听我解释一下……那个，最近各大专院校BBS站的相关看板上陆续都在讨论跟厕所闹鬼有关的话题，而且那些跟我们合作的飘友们也指证确凿地说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商央连忙辩解。她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地乱掰呀，最近两、三期会跟厕所挂勾纯属巧合啊！
「哦？所以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意见，不想换写别的主题，是吧？」杨光挑眉反问。
「呃……也不是啦，只是写都写了…….」
「那好，你直接写辞呈交给我吧。」
「老编，你别这样嘛！我马上改就是了！」商央心酸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杨光这才稍显满意地轻哼了一下，对她放话说：「很好，动作快点吧。距离下一期的截稿日只剩下半个月了，如果你再不能交出像样点的稿子，相信我，你的下场会比你秦朝那个姓名同音、被五马分屍的老祖宗还要凄惨。」
「是，我知道了。」商央万般无奈。
连晓华看她这麽愁眉苦脸的，也有些於心不忍，忽然想起了她昨天下班时，跟住在二楼的飘友侃八卦时听来的小道消息，就建议道：「小央，我记得你是C大毕业的，对吧？C大的校园鬼故事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多，而且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校址还是乱葬岗，最近有新闻报导说要扩建校区盖宿舍，你看要不要写这个？」
商央还没来得及答话，杨光倒是自顾自地沉吟起来：「嗯，往昔阴森恐怖的乱葬岗，今日摇身一变成为学生宿舍，潜藏多少未知的灵异危机？校方无视传闻兴建校舍，校园鬼话再添一笔……这主题有意思，小央，就写这个吧。」
「可是，老编，我在那里读了四年，虽然阿飘比人还多，但十个鬼话里头只有一个是真的，另外两个是穿凿附会，其余七个都是学长姐瞎掰胡诌来吓唬新生……」
「这样正好可以作一篇综合深入报导，不是吗？还能顺便替我调查一件事。」杨光若有所思地说。
「深入报导？」
「调查什麽？」
两人异口同声不解地问。
杨光说：「七年前，C大登山社五名大二社员集体失踪案，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至今这五名学生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屍，说不定这不单纯只是一桩山难事故。小央，这次你回C大蒐罗鬼话，也顺便清查一下这桩案子的线索，或许会有一些眉目。如果真的跟灵界扯上关系，把它当成素材写进报导里也不错。」
「老编，我们是杂志社，不是侦探社耶。五年前的失踪案，连警察都没辄了，我们又能怎麽样？」连晓华耸肩摊手说道。
商央同样也无法理解总编那莫测高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麽，但身为直接当事人，她还有现实层面的技术考量，「那个，老编，我不是想泼你冷水，但出差一趟顶多也就是两、三天啊，这麽短的时间，我一个校外人士能查到什麽？」
「嗯，这个嘛……」岂料杨光想了想，不出半分钟就宣布了一个让两人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决定：「我看这样吧，就给你两个月的『驻外』时间，我可以透过关系安排你以转学生身份混进C大。这段期间，你一边调查一边工作，我们就用e-mail保持联系，编辑会议也用线上软体开会。」
「啊──我们又不是在拍《无间道》，还卧底呢！」
「老编，你还清醒着吧？我知道你本事强大，但也不能这麽玩人啊！」
「嗯，就这样了。小央，我知道你有能力，你尽力去做就是了，别有太大压力。当然，能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是最好的，我也希望能有个结果。」说完，杨光就挥挥衣袖带走一杯咖啡，完全不理会她们瞠目结舌的抗议，一派悠哉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面面相觑的两名小职员。
「前、前辈，老编他是不是和好兄弟打交道打太久，终於精神失常了？」商央一脸呆滞地问。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真的发疯了还比较好。不过……看老编这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小央，你自个儿保重啊！」连晓华在心里替她默哀。
呜……不会吧……原来这几天眼皮狂跳，让她心神不宁，就是上天在预示她会发生这种鸟事吗？呜呜，她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