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胡克伦的家,他想把狗放下,我忍不住喊:「不要放牠下来啦!」
他看我一眼,没发问,却等着我告诉他答案。
「我怕狗!」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静静地走到客厅的角落,把牠放进小笼子里,牠则是抗议地汪汪叫。
他并没因为我怕狗而笑出来,挺感激的。我这才放心地打量这屋子,客厅的摆设简单,但该有的都有;而位在客厅旁的房内有架演奏会型三角钢琴,看得我十指直发痒。只是第一次来人家家里,总不好到处走。
「想弹就去弹,那是我妈留下来的,音质很好的琴。」他端了杯水给我,一副主人的态度。
「你住这里?」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一直到念大学才离开。不过,现在我都是这里和高雄两边住。对了,听说你也是高雄人?」
「也是?」
「我妈妈是高雄人,就是胡园长。」
啊喝!这下我真的踢到铁板了!胡园长就是胡克伦介绍我去工作的幼稚园园长──他的姑姑。眼前这个人却可能是我那「未来的老板」的儿子耶!天啊!我现在还在「试用受训」阶段耶,我要昏倒了。
「别担心,我早过了告状的年纪了,我不会跟我妈说『你想告我』。」他说完後又是一阵大笑。
这个人笑的神经很发达喔!
「我发现你的个性跟我妹很像,而且你们都有小酒窝;只是她现在住在美国,不然你们可以碰碰面。」
「李先生,刚才很抱歉,我不是……」
他一伸手就要搓我头发,我不喜欢,歪头闪过。
「对不起!我看到我妹就会这样。」他有点意外,抱歉地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懂你们这些大人为什麽都喜欢这样搓人家的头发?」
「才说不是小孩子,又派说我是大人,那你到底是不是大人啊?」他笑着拿下眼镜,放在桌上。
嘿!脑筋反应很快喔!他是主,我是客,还是认分点。平时我是不会露出这一面在陌生人面前的,大概是这位大叔越看越顺眼吧!我笑笑,没回答,拿起琴袋就往琴室去练习。嗯,我发现了喔!他的眼睛很……很亮,近视的人,眼球会这麽亮吗?
练琴时,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厨房,还发出清洗、斩剁和动锅铲的声音,慢慢的,我闻到一阵酱油炒过的香味,害我越来越饿。正猜着他在煮些什麽,电话响了,我听到他接起电话和对方交谈了一下,不久,他出现在琴室门口。
「克伦他们被车撞了,一时赶不回来,他想跟你说话。」他淳厚的声音给人安定感,所以我没被这意外惊吓太多。
我跑去接电话,胡克伦一直跟我抱歉,可是我比较在意有没有人受伤。他表示他女朋友的脚严重擦伤,他要马上带她去医院,於是我们约好下礼拜再上课,他才安心地挂电话。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留下来了。回琴室收拾琴谱後,我去厨房跟那位大叔说再见。
「你吃了没?」他早已换上家居服,边问边炒菜,动作相当熟练。
我瞥见那炒锅里的食物,看来挺可口的,好像亲切地在向我招手咧!「诶……」
「本来做了克伦和晓绿的晚餐,他们没办法回来吃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不介意!」有得吃,绝不客气的啦!
他浅笑,拿个盘子盛起锅里的食物,说:「麻烦你拿去餐桌。」
桌上早已放了一道被切炒过的菜,闻起来是鱼香;我手上端的这道是青菜;没多久他又端了一道出来,应该是宫保鸡丁。我一向只负责吃,从不管这些食物的学名和科名。
他再端两碗饭过来,我们很自然的面对面坐下来吃饭。
这样很有「家」的感觉!离家的日子里,除了回家可以这样吃饭之外,我的三餐都是在自助餐厅打理,或是外带附赠免洗碗的汤面回住处吃;我们那间单身女公寓是不开伙的,开瓦斯只是为了烧开水或泡面。
「再来一碗?」感觉上,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却是他问的。
「还有饭吗?」
「一大锅,看你多能吃!」他笑着起身替我盛饭。
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居然一点都不害臊,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就大方地留下来吃饭,这个人还是我认识才一个小时左右的人呢!大概是他很有爸爸的味道,才让我如此,而且我真的很饿,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今天三餐加起来,我只吃了一碗小小的阳春面和一个椰子面包。没办法,正在筹房租的钱,又还没领薪水,可不敢乱花钱啊!
他很自然地把碗送回我面前,这次我试着吃慢一点。
「你怎麽会认识克伦的?」
「我们以前同在女暴君那里学琴。」
「李幸娥?」
「你也认识她?」
「她是我堂姊。」他微微一笑,表情却很像在等着看好戏。
我今天怎麽老是踩到地雷啊?一下踩到他,一下又踩到他堂姊!我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炸开,可能还炸出一颗爆炸头喔!
他先大笑三声,才说:「她是我们家族里的恰查某,众人皆知。」
看他若无其事的,我也跟着笑起来。其实,我们那时的同门师兄弟、姐妹在背後就是这样叫她的。
「你到底几岁啊?」
「你都这样直接问小姐的年龄喔?」
他放下碗筷,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你算是小姐吗?」
「当然!不然你看我长得像先生吗?」哇!讲这是什麽话啊!嗳呀!这个人真的很爱笑,抖着双肩,还笑了好久,我受不了。「我二十四了啦!」而且,再三个月就要二十五了。呜!
「克伦说你小他两岁,才刚毕业,可是我怎麽看,你都像才上高中,还是小女孩。」
也不怪他这麽想啦!我天生娃娃脸,个子又小,所以老被看成小孩子。只是喔,死胡克伦,这种二十四岁才毕业的事也给我说出去。
「这算赞美吗?」我眯眼,陪笑说。
「如果你要这麽想的话,也可以啦!」他将双手放在桌上,眯眼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