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天後,晔华出版集团闯进了两名怒气冲冲的访客,但因为他们身分特殊,从大门警卫到柜台接待人员都拦不住他们,只好拨了内线电话给梅涓涓。
此时朱俐晔正在与公司高阶主管开会,商讨下一年度的营运方针。这麽重要的会议,如果让人打断,她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所以,尽管对方是她家总裁的老爸,但梅涓涓还是客套地将他挡在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朱先生,我们总裁正在开会,请你们到楼下的会客室稍候。」
「怎麽?做父亲的来探望女儿,还需要特别预约吗?」朱焕钧原本濒临爆发的愠怒又更添一层。
梅涓涓依然是柔美的笑容,但出口的话语一点也不像她的外表那样软嫩,「如果朱先生想与我们总裁欢叙天伦,何不留在贵府,有必要特地移驾到公司来吗?」
「你一个小小职员算哪根葱?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跟我叫板──」
「朱先生,我的职称是总裁特别秘书,处理安排总裁的每日行程便是我的工作内容。请留意你说话的态度方式,以免有失身分。」
「少跟我打官腔!你现在就把朱俐晔给我叫出来,不然我直接进去找她!」
「恕难照办。我只听令总裁的吩咐。」
正当梅涓涓单独一人面对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的时刻,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数十坪的偌大会议室里,明明坐满了人,现场气氛却安静得可怕。
只听得朱俐晔淡定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涓涓,如果是前朱氏出版的朱先生来了,请他们尽速进来吧。」没有提高声线,却依旧威严十足,尤其在那个「前」字上加重了语气。「我们正在讨论经营权转移的临时动议。」
「请进,朱先生。」
朱焕钧冷哼一声,领着他的副总裁大剌剌地踏进会议室。
坐在旋转椅上的朱俐晔甚至连起身都没有,只是转了个方向,不等他开口便说:「朱先生,抱歉得很,敝公司的会议室就这麽小,二位没有事先告知也要参加这场会议,突然插队,所以没能来得及安排你们的位置,只好委屈你们站着说话了。」
在场皆是副理级以上的精英,闻言不禁发出窃笑。
这是下马威!朱焕钧万万没想到亲生女儿竟会当众给自己难堪,盛怒之下,一把接过副手递来的收购报告,悻悻然地甩到她脸上!
「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朱焕钧纸老虎般的虚张声势,而是因为……朱俐晔笑了。
那种波澜不兴的慑人微笑,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陪衬下,只是传达出一个讯息──有人惹毛了他们杀手鐧之厉害与笑容魅惑程度成正比的美丽总裁,接下来这人就要倒楣了。
只见朱俐晔依然维持轻松写意的神情,将覆盖在身上的文件全都挥扫到乾净得可以反光的地板上,冷静而自制地说:「朱先生,你需要知道的讯息就只有一个──你的……喔,不,现在是我的朱氏出版集团,你仍持有45%的股份,算是最大股东。在接下来由我指派的人事任命更动上,你有表达反对意见的权力,但采用与否还是由我说了算。」
「朱小姐,我想这整件事其中一定有误会。」这时候,站在朱焕钧背後的副总裁连忙出声缓颊,「经过我们的密切调查,发现这短短几天内,有人刻意炒作朱氏集团的股票,趁机转移朱氏集团的经营权,然後又无偿赠与晔华集团──」
朱俐晔冷冷地打断他:「那又如何?既然是商人,就得在商言商。能够毫不费力就收了个子集团,对於晔华是如虎添翼,我乐见其成。你可以和你们的法务顾问聊聊,看看晔华并购朱氏一事有没有半点瑕疵或违法。」
朱焕钧暴怒,重重一掌就拍在会议桌上,她面前的咖啡杯也颤了好大一下,「朱俐晔!你还是我的女儿吗!朱氏集团是我耗费大半生心血打拚出来的天下,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将来就算你不开口要,我也是会把一切都留给你──」
「商场无父子。这句话不正是你躬身力行教给我的吗,朱先生?木已成舟,现在才来打亲情牌,未免稍嫌太晚了些。」朱俐晔不动声色地将内心的鄙夷压抑在唇角的冷笑,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语气中的那丝嘲讽。
只见朱焕钧涨红的脸色渐渐发青,副总裁的脸色也慢慢转为凝重。
想当初她刚成立晔华时,正是她的父亲大人百般阻挠打压,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企图让晔华接不到半张订单,就为了将她这株潜在的「毒苗」扼杀在最初。
可惜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从来不试着去了解她。如果他肯多花点心思关注自己,就会知道她是康叔叔最得意的闭门弟子,几乎将他一身本领都学全了,并且发扬光大。
所谓山不转路转。国内订单接不到,她不会另辟蹊径,将目标转向国外大企业吗?说得实在点,大鲸鱼吃剩的残羹剩肴,也够一只沙丁鱼吃饱撑着天天过年了。
而从国际市场站稳脚跟後,再大举攻回国内,这种反其道而行的强悍作风,结结实实地将了朱换军一军,也使得晔华对朱氏集团的威胁性与日俱增。
朱俐晔清了清喉咙,转回正题道:「好了,朱先生远道而来,时间宝贵,是该让我们谈点正经事了。」她向苏亦樊打了个手势。
苏亦樊从椅子上站起,连自我介绍都省了,直接换上人事变更的幻灯片,说明原朱氏集团自即日起进行组织重新编整,但基层员工全数留任、薪资福利照旧,而经理级以上一律裁撤大换血,「……也就是说,除了汰换决策层的核心成员以外,其他人不受影响,原有业务照常营运。」
「很好,就这麽办。」朱俐晔嘉许地点点头,当场批准了。
「你──你竟然胆敢这样坑害我!」朱焕钧颤着手指着她大骂,「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我还是你父亲!你竟然逼得我走上绝路──」
「绝路是只给无能到底的人走的,你是吗?」朱俐晔反问的语气依旧沉静淡漠,可会议里所有下属都知道她在发飙,并且专注地聆听。
「朱小姐!你别太过分──」
「这就是商场,谁有实力就轮到谁说话。」她轻蔑地睨了那位前副总裁一眼,完全不理睬朱焕钧难看至极的脸色,继续往下说:「朱前总裁,麻烦你回去收拾办公室时,顺便好好检讨一下这十几年来朱氏集团的营收表现,你会发觉在你的领导下,它根本是垂暮老人奄奄一息,别想有大起的希望了。」
「你给我闭嘴!」
「朱先生,我再说几句实话就好,请耐心点听我说完。关於你手下的幕僚团队,我必须说……思维模式简直僵化得令人不敢领教。晔华不过是成军几年的青年企业,无法容忍任何徒然虚耗的不务实作为。道不合不相为谋,还是别合作的好。
「拿开车来比喻,晔华从上到下都是盯凖目标就勇往直前,不会因为害怕被追撞而老看後照镜,那样只会拖累成长的速度而已。我的夥伴们──在晔华,没有老板员工之分,有的只是齐心向前的夥伴──都是革命家性格,有的是冲劲和热情,没办法慢下脚步,悠悠哉哉地喝老人茶。」
朱焕钧怒极之下举起手来,眼看就要在她白皙的漂亮脸蛋上刮落一巴掌,却让身旁的副总裁及时拦住了。
「总裁,别冲动……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他低声劝道。
而在场的晔华精英也同一时间站起,同仇敌忾地瞪视着这个跑来呛声还妄想伤人的战败斗鸡。
梅涓涓适时出声:「总裁,需不需要我请警卫上来?」
「不必了。大家都坐下吧,不用这麽大惊小怪的。今天的会议有全程录影不是吗?有理的人是吃不了亏的。」朱俐晔倒是比谁都要平心静气。
「你──从今以後,我朱焕钧没有你这大逆不道的女儿!」朱焕钧索性撂下这句话,随即转身走人,不愿再丢人现眼下去。
「说得倒容易。血缘关系又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最起码法律那一关就过不去。」朱俐晔的反应只是挑眉耸肩,完全当他的气话是耳边风。
「朱小姐,我有句话要送给你:『做人留一线,日後好相见。』……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副总裁语重心长地说。
朱俐晔笑笑地回敬:「我现在就把这句话再回送给你,张叔叔。」然後附耳低声说:「你别以为我不晓得父亲有多少决策是出自你这狗头军师之手。当初唆使我父亲剪除後患,不让我有机会与他同业竞争的人,不就是你吗?如果我是你,我回去後就甘心认份地退休养老去……不然接下来会有什麽等着你,我也说不凖。」
「……你在威胁我?」他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嗫嚅着颤声问。
「呵,这说法太过气了。我连我父亲的公司都吃下来了,你认为我还有什麽不敢做的?」
三两下送走了蓄意闹场的不速之客,眼见重大事项都讨论得差不多了,朱俐晔便结束了会议。看了下表,比平常还要多拖了十分钟。
「朱朱,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你老爸果然来找碴了。」最後留在会议室的苏亦樊苦笑道。
「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没瞧见他灰头土脸地滚回去了吗?」朱俐晔依然不当一回事地笑。
梅涓涓深感无力地叹了好长一口气,「朱朱,拜托帮我个忙。」
「什麽忙?」
「帮我跟你那位神秘的『龙骑士』说一声,请他以後要送礼物给你的话,麻烦手脚俐落点,别附赠生气老爸的唠叨!」
「呵呵,我会转告他的。不过,就是我交代他别做得太乾净,要留下一条线让我父亲知道最後奖落谁家。」
「什麽!你交代的?你疯了不成!」苏亦樊和梅涓涓备感讶异地睁大了眼。她居然反常到去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
「我又没聋,那麽大声干嘛?」朱俐晔受不了地摸摸耳朵,「要是害我听力受损,晚上那场古典音乐会不就泡汤了……好了、好了,没事的话就回工作岗位去。」
等她走了出去,他们仍不可置信地怔立原地。
「古典音乐会……我没听错吧,涓涓?」
「我知道朱朱的工作压力很大,但是,有大成这样吗?……那种一听古典乐不出三分钟就会睡着的音痴,居然要去听音乐会……」
那个「龙骑士」……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他们不约而同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