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占卿心 — 獨占卿心 3-1

第三章

果然,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直觉还是获胜了。

别说是见鬼的好人了,这妖孽变态起来根本不是人!

当齐季昀从齐家在金陵当地开设的车行雇了辆马车,带着她往浙江老家方向前进,途中行经山路,居然遇到马贼打劫。

马夫惊慌失措地勒紧马绳,回头嚷嚷:「二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咱们遇上山贼──」

然而,下一秒,一声惨嚎取代了惊吼。

随即大量鲜血喷染隔帘。有几滴还溅到了赵卿心脸上。

紧接着便是一夥汉子叫响那超级老套又没创意的台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这不会是血吧?」伸手一摸,温热、腥甜的气味……她眨了眨眼,怔傻地望向神色明显凝滞的齐季昀,「齐季昀,马夫……被杀了吗?」刚刚她彷佛从被风吹起的车帘缝隙,瞧见马夫与身体分家的头滚进了路旁的草丛里,「那我们……」她连声音都在打颤。

若不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超现实了,想必她的脸上早已浮现出孟克的《呐喊》。

「我们会没事的。」齐季昀伸手覆上她惶然的双眼,凑近她耳畔细声叮嘱:「先别看,我下车去处理一下,等等听见我叫你再出来,嗯?」

「不行,你只有一个人,怎麽可能打得过他们?要去我们一起去!」赵卿心抓紧他的衣袖,很忧虑这个花美男会不会一出马车就被这群无恶不作的盗匪先奸後杀?毕竟她从前学过的几手女子防身术,在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盗贼眼里根本只是耍花枪,遑论对方还是成群结夥的。自保尚嫌不足,更何况要保护他?

「听话,卿心。」齐季昀依然轻声,语气却更强硬,「信我一回吧,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随我回家。闭眼。」

她内心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後还是松了手,闭上眼睛,「你要小心……」

「好,听你的。」齐季昀笑允,然後一揭车帘走了出去。

「唷!哥儿们,你们瞧瞧!原来是两位面皮标致的小相公呢!」为首的大汉胳臂壮到可以跑马。

「哈哈,这回真是赚大发了!老大,这小相公就赏给我吧──」

「老三,你也太猴急了!昨日不是才去逛过怡春院,这麽快又犯馋啦?」

「嘿嘿嘿,那可不一样……这公子哥比怡春院的花魁还美,让人心头痒痒……」

齐季昀不搭理这伙马贼下流的言谈,只是暗中估量了对方的人数和此处的情势……嗯哼,不过才十三、四人,小菜一碟。

他迳自向那首领走去,像是在谈天气似的说:「你们要劫财顺便劫色是吧?」

「哈,如果你乖乖听话,爷儿们心情好,说不定还──」

然而,话尚未说完,齐季昀倏然发难,足尖一个轻点飞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点了土匪头子的几处大穴,当场让他全身麻痹地摔落下马。

「可惜本公子心情欠佳,就算天皇老子亲自跪下来舔我脚趾头,我也不屑。」

这招擒贼先擒王效果大好,眼见老大在转眼之间就跌个狗吃屎,一阵怔愕过後,一夥匪徒放声大吼,策马将齐季昀团团围住,想来个瓮中捉鳖。

齐季昀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一记倾国倾城的笑,让这些马贼当场看得失神,全体猛地一愣。

而接下来上演的一切,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忠实演绎,并且发生在佛陀所云无常幻灭的短暂刹那间。

齐季昀几乎没有花上多大力气就收拾了这夥战术全无的乌合之众,还用他们带来的麻绳将他们牢牢地五花大绑,然後再揍个几拳、踹个几脚,因他们害卿心饱受惊惶而大坏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确定他们连哭爹喊娘都没法之後,这才回头朝马车方向喊:「卿心,你来!」

咦?这麽快?难道他已经被……

赵卿心立刻睁眼,焦灼无比地掀帘下车,却对眼前所见感到哭笑不得。

只见那群匪贼个个狼狈不堪地让人五花大绑,而且大概被点了哑穴,此刻只能哼哼唧唧地丢在路边堆沙堡。反观齐季昀却一点事也没有,倒是兴致颇高地搜检他们骑来的马背袋里有哪些好货色。双方角色完全颠倒过来了。

「齐季昀!你、你没事吧?」她赶紧跑到他身边,前後左右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瞧见她这麽紧张自己的安危,齐季昀心上感到无比舒坦,那份没来由的心满意足让他唇角微弯,「放心,既然你不准我有事,我就一定会好好的。」

赵卿心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但现下不是计较这些枝微末节的时候,瞄了眼那群倒楣到有剩的出包马贼,她忍不住想问:「你一个人就收拾了他们?」

「是呀,我就只是拿出生疏已久的点穴功夫,练练手脚。谁晓得这年头连马贼都不马贼了,随便拿几把钝得连草都割不断的大刀出来晃一晃,就想抢人钱财?呵,还是回头练个十几二十年再出来丢人现眼吧。」数落中充满了鄙夷。

呃……原来这红颜祸水还是深藏不漏的高手,真是低估他了。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麽?」

「他们杀了马夫,势必耽搁我们的行程,总是得供奉些茶水给我们压压惊吧。」齐季昀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但翻翻捡捡的结果却教他失望至极,嘴里嫌弃个没完:「啧!真没遇过眼光如此之差的马贼,抢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你看看,这只金镯子还是镀铜的赝品,卖到黑市连半两碎银都换不到的……让我看了都想替他们掬一把辛酸泪。」

赵卿心听得满额黑线,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暼了眼那些贼匪,果然看见他们脸色青红交接,看样子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连脆弱的心灵都遭受严重打击了。

「哎,看来看去,就只有这匹好马还算入得了眼,大概可以让我们一路驰回浙江。」齐季昀边说边拍了拍马儿,还将马袋里的破烂东西都丢了。

赵卿心尴尬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说:「可是……我不会骑马欸。」

她只会骑机车,甚至几个月前还考取了汽车驾照,但……谁晓得她会有必须骑马赶路的一天哪!

「你不会骑马?」齐季昀见她极不愿承认地点了下头,又愉悦地微笑起来,「这样更好。」

「啊?」她一脸迷惑。身边多了个什麽都不会的麻烦精,他到底是觉得好在哪里?

「没什麽。你去把我们的包袱拿来,快点上路吧。被这些家伙拦路一闹,归家的时程又得延迟了。」

赵卿心只好听从他的吩咐,但经过那群悲哀的马贼时,她不禁停下脚步,数都不数就从包袱中取出一大把碎银子,塞到看似马贼老大那人的腰袋里。

此举不光让马贼们愕然不已,连齐季昀都诧异了。

「卿心,你知道他们是马贼吧?」

「我当然知道,但要是他们原来的日子过得下去,谁会沦落到当马贼混饭吃?」她表情严肃,「再说,你趁他们动弹不得的时候抢了他们最好的马,把人家营生的工具都捞走了,总得留下一些补偿吧。不然你跟他们有什麽两样?」

表面上赵卿心说得正气凛然,但事实上,她心里明白自己从来不是那种正义魔人。相反地,她很胆小,甚至懦弱,懦弱到连对某些不公平视而不见的盲目都做不到。

齐季昀有好一会儿不言语地望着她,而她也毫不退让地与他对峙。终究,他莫可奈何地点了头,「好吧,如果你坚持这麽做的话,我也不反对。以後再从你开馆算命的收入里慢慢扣回来好了。」

「欸欸──你没搞错吧?明明是你应该要付的钱,为什麽算到我头上?我在帮你做好事积阴德耶!」赵卿心一下子清醒过来,小跑步到他面前与他争论起来。

她才不要莫名其妙就背债,还是因为如此令人发窘的理由!

齐季昀忍住笑,一个蹬脚便翩然上马,说:「卿心,你真是单纯得可爱。我什麽时候对你说过我是宅心仁厚的好人了?充其量我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他们胆敢杀人越货,就要有哪一天被人报以十倍百倍的心理准备。我留他们一命已经够仁慈了,不是吗?」

「可话不能这麽说──」

他笑笑地伸手给她,打断她的抗辩:「有话等会儿再说,先上来吧。」

赵卿心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只能抓住他,让他圈进缰绳与双臂之间的位置,气闷地低语:「我现在才发现你比那些马贼还阴险……」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卿心。」他低低的轻笑声在头顶响起。

「齐大爷,是我错了。拜托你看在我曾经救过你一次的情面上,别把坏主意动到我头上。」赵卿心乾笑一声,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刚被洗衣机脱过水一般非常无力。

齐季昀笑得更加欢畅,他的卿心果然是个善良可人的姑娘……他的好卿心……

蓦地,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脑中翩转的念头,不禁止住了笑。

她,并不是他的……

行动比思考更快,在他理出头绪前,已经脱口而出地问了:「卿心,你可有婚约?或是已经婚嫁?」

「还没,」这个回答还没让他高兴过瘾,接下来的补充又向他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不过以後也不会。」

「哦?为何?」

「我今年才二十岁耶,哪有可能这麽早就用婚姻绑住自己?更何况,两个人结婚又不能保证这一辈子就白头到老,随时都有离婚的可能,那还不如不结,省得费事。」她愈说心情愈沉抑。

其实,她抱定单身主义不结婚,真正的原因不仅仅是表面上说的这样。过往那些帮她算过命的算命师们几乎口径一致,都说她确实命中有人,但就是算不出实在的姻缘。

一次、两次……相同的说法听得多了,她也学会淡定以待,却是一种历经绝望洗礼後的平静。

虽然有些用语很怪,但齐季昀还是可以理解大致的意思,不着痕迹地将缰绳收紧些,与她的距离也近了些,「这麽听起来,你只是还没遇到你的良人而已。」

「我不会有良人。」

「以後的事,很难说得凖吧。」

「别忘了,我会算命。」

「但算命仙对自己的命运一向很难测得凖。再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赵卿心怔然半晌。之後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唇畔还是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是呀,我命由我,不由天。毕竟人生行至终点,往往只会遗憾那些尚未去做的事情,而不会後悔曾经做了些什麽。

蓦然间,心境一片平和,彷佛清风吹散了最後一层障翳,回复原本的清澄明朗。

反正连虚无缥缈的虫洞都给她意外掉进来了,还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呢?既然如此,乾脆就全豁出去放手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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