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起床,打开窗户看外面的天气,云有点多了,大概再几天便会下雨,於是出门前我多带了一件雨衣,因为惟不习惯注意天气,她甚至连气象预报也不看。每次下雨时我递给她雨衣,她都会开心得看着我说:『谢谢,小天,你最关心我。』
出了门,惟站在那,我小跑步出去,和她一同上路。她一开口就问:
「你昨天和她们很晚回家吗?」
「我不会,一定都六点前回家的,最晚也不超过十五分,」我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说:「怎麽?你以为我学坏啦?不会啦,再说她们也不是那种女生。」
「说的好像很熟了,」她顿一下,直到我们骑到第二个转弯处,她才说:「你变了。」
「我?」怎样?变得敢跟别人在一起?
「对。」她点头,又摇头。「我觉得……其实你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说得直接、坦白。我感到措手不及,但可一点都不惊讶。她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我一直想着这件事,以至於一进教室就和许逸阳说:
「欸,惟说我变了。」
「什麽?」他侧身靠近我。「说话别这麽小声。」
我缩了一下,他居然靠过来。我大声点说:「惟说我变了,好像是因为前两天的事。」
他定住看我好一会儿,我都快受不了了,他这样是做什麽?终於,在我紧张到快爆发时,他说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变了。」
一瞬间,我有点愣住,因为他那时的眼神,分明是带着不耐及责备。我哪里变了?为什麽?我只是和别人好也不行?有点不开心,我起身闷闷得走出去。到了洗手间,我捧了一大把的水冲脸,一把又一把。有种感觉很讨厌。
「寒天?」有个人叫我。
我一看,原来是那两个女孩。我立刻关掉水龙头。
「嘿,早啊,昨天真是谢谢你,你人真好。」
我腼腆地点个头。
「欸,那个……有件事想问你,苏惟最近心情好像不好,怎麽了吗?」
「我、我不知道。」她能有什麽理由心情不好?有目共睹的是,她最近真的冷漠了点。
「你不是跟她最好吗?」另一个女孩说:「搞不好是你没注意到。」
我没注意?拜托,就算我真的和惟常常在一起,又岂能代表我对她了解彻底?其实,她一点也不曾给过我机会了解她自己。
「而且要和我们出去还过问她,我是说……」她有点尴尬地小声说:「你那时让我有点害怕,好像你很怕她一样,我还想说是不是算了。」
另一个女生也说:「她最近还真的有点可怕,我们之前明明还不错。」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就算她们说的是实话,我也觉得自己不该跟着,所以我只是哼哼喔喔。
「她真的讨厌你和我们在一起吗?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怎麽办?我又想起了惟说讨厌我的那一天,以及我泪流满面的恶梦。
体育课时,老师叫我们四人一组考羽毛球,我和惟站一起,那女孩走过来跟我们说:
「寒天,和我们一组啦。」她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
惟没说话。我问可以我们四个一起吗,顿时那两个女孩表情有点僵但还是答应了。惟却转身,走去老师那。她报了病,用女孩子必胜的理由,但今天明明不是。我为难地看着那两个女生,她们正在找下一个人,我转头,看到惟一个人离开体育馆的背影。
一个人。我曾经如此害怕。但现在没有关系了,不是吗?我已经有朋友了。惟也是,尽管她最近怪怪的,我相信她身边还是有很多人,一群又一群。她一点也不孤单。
我转身走到她们那里去,她已找到人了。
「对不起,」我低着头说:「其实我昨天摔车了,回家时。我膝盖到现在还痛。」
我看到她们张着口,一脸呆样,接着我去告诉老师,老师摸摸我小腿,我立刻蹲下去,说很痛。
「幸好你没逞强,否则一定会跑到跌倒。你休息吧。」我谢了老师,又和那些女生道歉。
「又请假了,她们上次也一起请假。」我听到有人这麽说。
那又怎样?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体育馆。
就算我昧着良心说谎了又怎样?我这一生,何曾为了自私自利、伤天害理的事说谎?那都不是我的理由。
我这麽作,全是为了惟。
*
我走过操场,走过走廊,走过陈华的教室,再走进我们教室。灯没开,惟坐在柜子上,身体向後仰,闭着双眼,直到我走近的影子覆盖了她,她才睁开眼,直直盯着我。
「你干嘛回来?」她挺起身,别过脸。
「不行这样,我才不会那麽作。」
我走到她後面,蹬上板子,和她肩靠肩。惟的肩膀,垂了下来。
「说实话吧,你想我怎样?」我的嘴不经思考地直接说出口,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你看得出来我心情很糟。别惹我。」她离开我的背。
「告诉我嘛。」我不气馁,即使只剩最後一口气。
她轻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终於,说中了我一直在意的事情。「你有很多秘密。」
她跳下柜子,淡淡地说:「是秘密就不该让别人知道。」
「为什麽?就算是秘密又有必要那麽多?」
她转过头,暗暗的身影,瞪大双眼,她说:「对。你不懂。」
我全身软了下来,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失望地说:
「原来你不是我想的那麽亲的好朋友。」
「朋友?」她牵动嘴角,一抹嘲笑。「那她们就算你朋友?」她尖锐地说出。
「你看吧!你就招了吧!我愤地跳下柜,说:「你就是讨厌我和别人在一起,那之前还装什麽?」
「对,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她嘶声说:「所以呢?你想怎样?」那双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到残忍。
我抿紧了唇,好难过的感觉。我说:「你怎麽能逼我只有一个人?」我想哭,但更生气。我捏紧拳头手指刺进肉里,想用自虐来自制。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她笑了,是嘲讽。「你之前也没反抗啊,怎麽现在就变了?」
我捏紧拳头,用力喊出最大的声音:「够了!你以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惟愣住了,但我绝不道歉,我真的真的很生气,全部都是因为你。下课钟响,许逸阳在此时走进来,我一直都没发现,看他凝重,尴尬,微怒的表情,他肯定都听到了。
「白痴!你偷听够了吧!」惟向他大叫,然後从後门跑开。「这下都开心了吧?!」她还很大力,很故意地撞许逸阳的身子,他整个人向後撞到墙,痛得噢了一声。
我含泪瞪着他,正想骂你想怎样时,他却恨恨得瞪着我,很大声很凶狠得说:
「你在干嘛?为什麽要这样?」说罢,他便向惟的方向跑去。
顿时之间我全明白了,一颗心掏空了瘫在冷水里,我终於懂了。
为什麽许逸阳突然讨好你?为什麽他都做些令你不懂的事,说些让你昏头的话?傻瓜,你居然笨得不懂,还以为是他喜欢你,傻瓜!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惟、他想讨好惟!你以为春风得意,但最後才发现你只是自作多情!
我开始不断地哭泣,因为煞时之间明白太多刺心的事情。我自找的、我自作孽,才会做了这麽多愚蠢的事情,误会这麽多明显的事情。
同学们鱼贯而入,纷纷被我掩面颤抖的样子吓在门口。有人开了灯,光射进我泪水让我好刺眼。
「她在哭什麽啊?」
「刚才苏惟和许逸阳也跑出去。」
拜托,谁来救救我?我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众目睽睽,於是我抛下一切跑出去,却在门口撞到老师。
「寒天?」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怎麽了?」
我一句话也没办法说。拜托,谁都一样,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