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兔子請你跑慢一點 — 第十回

刚好,唐至清和朋友在篮球架下抽烟,对欺负人这种事,拥有超高敏锐嗅觉的他,看热闹似地,走过来关切,发现是何雪,笑着要郭毓文稍候动手,使唤一个小弟,要他以最快速度通知勇志。

等勇志匆忙赶来,女孩们早被恶名昭彰的唐至清,吓得做鸟兽散。

何雪在一群学校公认的问题学生包围下,开心吃着巧克力夹心雪糕,眼角留有眼泪滑过又乾掉的痕迹,可以想见当时她内心的恐惧。

「你外婆不是要你照顾她吗?你要想想办法。」

用拳头无法解决女生的嫉妒心,唐至清要勇志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这件事过没几天,三郎又跑来找勇志入队。

暂时把她带在身边就近看管。

基於这个单纯念头,勇志向三郎提出条件,拉何雪进球队,负责计分之类的文书工作,最重的劳动是擦球,她速度虽然慢,一定会做完,不曾敷衍的态度,赢得其他队友认可。

每天定时去班上接她,向好妒的女孩们,宣示何雪受人保护中,不容她们任意欺凌。

所以他没直接往体育馆去,从楼梯走到位於二楼的一年级教室,像是动物园的长颈鹿,从窗户,将瘦长身子伸进她们教室里,搜寻何雪身影。

「你在摸什麽?迟到一分钟,我得被罚做五十下伏地挺身。」

球队纪律严明,一视同仁,勇志不想被处罚。

何雪桌面收拾乾净,背妥书包,人却钉在座位上动也不动,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秀气女孩,怯懦地拉动她衣袖。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叫做胡雅熙,想要认识你,和你作个朋友。」

等何雪介绍完,只见胡雅熙鼓起勇气,冲着勇志生硬地笑着。

「你好,我是你的球迷,这次虽然只得了第四名,我相信下次,你一定能拿冠军。」

看过一场球赛,胡雅熙已然败倒在勇志高超球技下,死命拜托何雪为她牵线。

「天知道,下次会怎麽样?」

勇志维持一贯冷淡表情和语气说。

「快点啦!我还要盯着你喝药。」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容量350cc,不锈钢真空保温瓶。

看见瓶子,何雪脸色当场垮下来,百般无奈起身,接过瓶子,向胡雅熙挥手告别後,跟在勇志背後往体育馆去。

「学长,平常我可以去看你练球吗?」

胡雅熙追出来卑微地说。

「想都不要想。」

他冷酷地拒绝,眼睁睁看着胡雅熙哭丧着脸,落寞折回教室。

何雪觉得尴尬,不晓得如何自处,下意识尾随勇志步伐前进,频频回头探望,难过到发出啜泣声的胡雅熙,无法理解,对自己温柔到一塌糊涂的好人,怎麽会那麽狠心对待爱慕者。

绕着体育馆内侧,跑十圈热完身,勇志过来检查她喝完中药没有,他摇晃瓶身,黑褐色的液体在瓶身滚动,因为摇晃传出浓郁苦涩的药材味。

「还有一点喝光它。」

勇志将剩下的药水倒满一瓶盖,不监督的话,讨厌喝中药的何雪,一定会设法少喝。

「很苦耶,可不可以下次叫你外婆放点糖。」

「你自己去跟她说,我的任务只限於看着你喝完。」

「她每天早起,帮我熬药,不会很辛苦吗?」

「我外婆一旦决定要做的事,绝对会贯彻到底,既然她觉得对不起你,想要补偿,到你完全痊癒,活蹦乱跳之前,她不会停下来,况且你妈也同意啊。」

勇志告诉外婆何雪在球队帮忙後,她不知道到哪找来一个强心补气的药方,自告奋勇替何雪调养身体,何雪母亲推辞不掉,找了中医师确认药方的安全性与疗效後,勉为其难接受外婆好意。

由勇志负责就近看管,何雪乖乖喝了一段时间,身体确实有好转迹象,气色变得红润,她母亲从质疑转站到与外婆同一阵线,任凭她如何叫苦,不为所动地,要她继续定期服药。

勇志因此成了何雪家中,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在何雪父母眼中,他孤僻了点,但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

练习结束,因为下雨,何雪母亲开着车,在校门口等着将心爱的女儿接回家,平常的晴朗日子,她是盏微弱的小电灯泡,坐在勇志那辆变速脚踏车后座,安妮则骑着红色淑女车陪在一旁。

偶尔安妮会和何雪交换座位,让她单独骑着脚踏车跑一段路,快接近家附近,趁没被左右邻居发现前,赶快更换回来。

在过度保护下,连脚踏车,也被何雪家人当作危险的交通工具,禁止她独自一个人骑乘。

这是何雪最兴奋的时刻,当她卖力地踩着踏板,一举超过勇志,在交通号志黄灯闪烁时,闯过马路,高兴忘我大叫,勇志、安妮卡在红灯前,活活被吓出一身冷汗。

勇志严厉要她保证,绝对不会再干类似的行为,否则他要向她母亲告状,如此一来,她休想再握住把手一次,回到母亲天天接送,毫无自由的生活。

「在我活着的时候,一定要试一次,放开双手骑车。」

何雪梦想不大,但是勇志不预备帮她实现。

万一摔倒还得了。

从开始忧心何雪去实践,一而再,再而三,警告她不准尝试,又舍不得剥夺她骑脚踏车的快乐时光,勇志察觉到自己对何雪的关怀,渐渐不再是纯粹监护者的角色,担忧、烦恼、挂念、疼惜种种无形的情愫,交互混杂成无数细微粒子的杂质,悬浮在他刻意保持透明纯粹的心海里头。

「你把小雪当做妹妹看了,亲情力量是很伟大的。」

勇志和安妮赤裸卷在毯子里,两个人趴着面对着窗外的石斛兰,被风吹进的冰凉雨丝,洒在他们脸上,缓和了身体未消的躁热,舒服靠在爱人肩膀上,浓情蜜意下,她丝毫没去怀疑,勇志付出的感情可能会是爱。

不久之後,勇志得到一个机会,去确认这份心意,代表的真实意义为何?

这个让人觉得彷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天,终於不再向下掉落任何雨水。

他动用存款替何雪买了一辆,在阳光下,会闪闪发亮的苹果绿捷安特淑女车,抢眼停在学校停车棚中,车行老板拿出任他挑选,免费赠送的号码锁中,其中一个的密码,正好是她生日,他满心欢喜选走锁,不畏旁人目光,一早便骑着车子来到学校。

想像着何雪发现,自己拥有一辆全新的脚踏车,会有多快乐?

这份礼物,应该足以打消,她想要做危险举动的疯狂念头。

照例在最後一堂课结束後,他到何雪教室找她。

在这之前,篮球队员在唐至清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将脚踏车搬到体育馆内,一群男生七手八脚,拿着擦球布,清除卡在轮胎里的灰尘泥沙,拆下悬挂在礼堂的红布条,绑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黏上双面胶,贴在车篮子正前方。

预备给何雪一个惊喜。

大家等了快四十分钟,不见勇志、何雪的人影,三郎要唐至清负责把他给找回来。何雪班上空无一人,两个人的手机全没人接听,唐至清骑上偷停在校外的摩托车,来到学生聚集的泡沫红茶店,找着在那抽烟打牌的郭毓文。

何雪一大早病发,紧急送到医院急救,她亲眼见到,胡雅熙向勇志说明发生在何雪身上的事後,他不发一语,流着眼泪跑开的慌张模样。

「叫人不忍心看着的悲伤。」

郭毓文熄掉手中的凉菸缓缓地说,语气中,对何雪的恨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寄予着无限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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