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脑震荡和发烧的状况,宋宜仁昏睡了三天。
我上课、下课,忙着准备即将到的期末考,也忙着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
那三天,宋宜仁不是睡,醒来就是吐,烧退了又烧,反反覆覆,李其泽的妈妈那天从台中北上照顾了一天之後,因为台中家里有事也不得不离开。
照顾宋宜仁的工作落到我和李其泽的身上。但与其说是我和李其泽一起照顾宋宜仁,倒不好说李其泽几乎全揽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晚上他说让我好好休息,所以由他来看顾;白天我有不能翘的课,所以他留下来照顾。
我从学校回到医院,才见他离开,说是回家盥洗,但没多久就又会看到他出现在医院,赶我回家休息。
还好三天後,脑震荡的状况有了好转,宋宜仁总算不再吐了。李其泽的妈妈好不容易也联络上宋宜仁的爸妈。
宋宜仁的爸妈原本打算立刻返国,但在和宋宜仁通了电话,了解宋宜仁目前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宋宜仁又要他们在加拿大多陪她刚生产完的姐姐後,总算是打消了念头。
「我妈说,有李其泽在,他们就放心了!」宋宜仁挂了越洋电话,转头睹气地跟我说:「你看,有这样的爸妈是不是见鬼了,有那个瘟神在,我应该会死得比较快吧!」
「喂!你这样说对李其泽不公平啦!」我切好苹果,端到宋宜仁的面前。
宋宜仁拿了一块苹果,塞到嘴里,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我补充道:「这几天几乎都是李其泽在照顾你!」
「怎麽可能?」宋宜仁根本不相信。
「是真的。本来李其泽的妈妈因为不能照顾你,还打算请看护的,结果李其泽根本就一肩扛下来了。那三天他几乎都在医院!」我说。
「难怪那三天我会那麽惨…」宋宜仁沉思了片段,最後才下了结论:「你看,他一走,我的烧也退了,也不吐了。你说,他不是瘟神是什麽…」
「你被照顾得很好,身体当然就慢慢复原了,而且,这几天,我看李其泽人不错啊…没有你说的那麽坏…」这几天的事实摆在眼前,我又是见证人,实在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
「他还不叫坏,那魔鬼都可以叫天使了。」宋宜仁倒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我还想继续反驳,就听到病房口传来李其泽的声音:「林心妍,你不要浪费时间跟一个脑袋坏掉的人争这种事啦!」
「你说谁的脑袋坏掉…」宋宜仁恶狠狠地看向发声者,气势之凶狠,完全看不出来像个刚大病一场的病人。
「是谁吐了三天,就是谁。我没指名道姓,你自己要对号入坐我也没办法。」李其泽倒是答的很悠哉,根本就不把凶狠状的宋宜仁放在眼里。
「你…你…」宋宜仁气得坐直身体,但是她的右脚还打了石膏被悬挂在病床上,让她即使再气,也无法移动。
「气不过想下床赶人?」李其泽一点都不客气地笑了:「我看你把石膏拆下来砸我还比较快一点…」
「你最好趁我把石膏拆下来之前快走,要不然就会是你被石膏砸坏脑袋!」宋宜仁怒道。
李其泽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把他买的东西放在桌上,回头就对我说:「这个人已经有力气砸人了,我看也没什麽好担心的了,期末考不是快到了,你也赶快回家去念书吧!」
「我把书拿来了,和宋宜仁一起念。她这几天都请假,但是期末考应该还是会回学校考试。」我答。
「她脑袋都坏了,我看很难过关…」李其泽夸张地摇摇头。
宋宜仁拿起枕头就往李其泽头上丢,李其泽反应快,反手就接住了。
「我就说,你砸石膏比较有用啦!丢枕头是在跟我玩喔…」
「你还说没指名道姓,现在不是摆明在骂我脑袋坏掉,你快滚啦…」
「要脑袋变好,就把我买来的鱼汤吃掉…」他指了指带来的鱼汤,又道:「我妈交待的,说什麽开刀的人要吃鲈鱼汤,伤口才好得快…」
「你带来的,我才不敢喝,谁知道里面又加了什麽!」宋宜仁一脸恼怒样,完全不给面子。
李其泽笑了,看起来完全没放在心上:「看样子,你的脑子真的还没完全坏掉,还有救。你说对了…你最好不要喝…我刚叫老板加了一大堆你最讨厌的葱。哈哈哈!」
李其泽把枕头放回宋宜仁的床上,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睡在邻床,也因为出车祸而开刀住院的妇人,倒是笑得很开心,「你这个男朋友倒是很有趣!」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不好意思,我们讲话太大声,吵到你休息了。」宋宜仁充满歉意。
「不会不会!我今天的状况好多了,医生刚刚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妇人的精神很好,又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咧!他那三天把你照顾得很好!我都还叫我老公要好好学学,想不到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对啊!你那几天状况不好,半夜又吐又发高烧,有几次护士半夜进来,我都有听到他在问护士状况,我看他应该都没睡。」妇人的老公也凑过来说话,「还有啊!那个鲈鱼汤,是去那里买的?我这几天在这附近找好久,我也是听人家说鲈鱼对伤口癒合好,结果找了半天,餐馆里都只卖虱目鱼汤。」
「你们真的误会了啦!那个人不捉弄我就好了,怎麽可能会对我好!」宋宜仁反驳道,但邻床夫妻两还是对李其泽赞誉有加,最後宋宜仁不得不又说:「就拿鲈鱼汤来说好了,应该是他妈妈叫他一定要买来给我的,他对他妈妈很孝顺,他妈妈交办的事情,他都一定会做到。但是,你们也听到了,他还故意在鱼汤里加很多葱,我最讨厌葱了…所以…」
「可是,看样子好像没有加葱欸!」我把倒好的鱼汤端到宋宜仁的面前。
那一碗汤清彻地完全看不到一点葱绿。
「倒是加了很多你爱的姜丝!」我又补充道。
「哇!这个更恐怖了。林心妍,你千万不能上当!这个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时候,他有一次跑来跟我道歉,送了我一盒巧克力,结果里面给我放辣椒馅!我辣到眼泪都掉出来了,他在旁边捧着肚子笑到眼泪掉出来…」
「但是,这个看不出来有什麽不对劲…」
「那次他妈捉他来我家道歉,也说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弄的可以把巧克力放辣椒,外观还完全看不出来…你看这个人有多恐怖…啊…林心妍…你不要喝啦…」
我想,与其揣测,倒不如就亲自喝喝看,宋宜仁看到我要嚐试的动作,整个吓到,想伸手阻止我,但我还是快一步把汤喝了下去。
「怎…怎麽样?是不是是苦的?」宋宜仁看着我担心地问道,「要不要去厕所吐?」
我笑了,回道:「很鲜欸!这条鱼应该很新鲜。就是姜的味道重了一点!」
宋宜仁完全不敢相信她听到的,狐疑地看着我。「怎麽可能!?」
「是真的!要不然你自己喝看看!」我把汤匙递给她。
宋宜仁不得不接手,但却迟迟不敢舀汤就口。我也不理她,去厕所洗了手後,回来继续研究下个礼拜要考的修辞学。
隔壁病床的丈夫推着脚不方便的老婆坐着轮椅出门去晒太阳了。
我的修辞学念到一个段落,抬头才发现,宋宜仁又倒头睡了,她眼前的鲈鱼汤不知何时已碗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