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知认出安恬恬那瞬间,空气也凝结了好几秒。安恬恬很紧张。而高慎知变得僵硬。似乎看了她几眼,又似乎没在看她。任由尴尬的情绪控制场面,该有的几句寒暄也梗在喉头。
「那、那个……我该去工作了。」安恬恬忍不住多打量高慎知几眼,好几年没见他面,人变得英挺,看起来好高大,浓眉大眼,桀傲不驯,叛逆的眼神蕴藏绝不服输的神气。
好像当年那个高慎知,又像变了个人。看起来又熟悉又遥远。
「恬、恬恬,」高慎知深吸口气,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上、上面有我联络电话。」
给她联络电话做甚麽,高慎知没有多说,安恬恬镇定地收下那张名片,报以公式化的笑容。
高慎知缩回座位,多年後的邂逅重逢,就如此结束。
整个飞行过程,安恬恬经过他座位,总忍不住心跳加速。试着想将他当成一般客人,却又忍不住在意。
高慎知也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飞机降落後,安恬恬和同组的组员一起在机场等公司巴士,这时候她才有空好好端详那张名片。「C大急诊部主治医师高慎知」光是看着这几个字她心跳就加速不已。
C大是全国知名的医院,高慎知在那边工作吗?这样也算是事业有成吧!
除了工作以外,安恬恬无法克制自己想到别的事情。别的……那些关於高慎知的私事。结婚了吗?以他的条件,应该至少有女朋友了。
国中的记忆涌上心头,安恬恬对过往生出深深的眷恋。
手链为什麽会在那时断掉呢?如果它没有断掉,高慎知一定不会认出她吧!毕竟他可能早就忘记了,那些过往记忆,只有自己还牵挂在心里。
安恬恬不禁埋怨起手链,为什麽要断掉给高慎知提示呢?这样她就不知道,高慎知还记不记得她。如果手链没断掉,而高慎知居然认出她了,这样有多令人开心。
而如果……他自始至终没认出来,恬恬也就可以坦然让过往随风而逝。
哪像现在这样,她不知道,只能猜测这个问题的谜底。
不,还有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才是真正萦绕她心头,缠了她十几年的问题。她想了十几年找不到答案。
到底当年他们国中毕业後,考上不同高中,高慎知为什麽突然不理她了。
人家至少有简讯分手,而安恬恬连只字片语都没得到,那个人就这样突然消失。安恬恬当年没有追根究柢,没有打电话逼问他,也没有去校门口堵他。
青春时代常常对一些特定的事情别扭,又爱赌气。而且彼此也没有说出口认定是男女朋友,严格说起来高慎知并没有对他交代的必要。
安恬恬没想到就算是普通朋友要绝交也会说一声吧!何况他们的感情不只是普通朋友,至少在安恬恬心里是这样。或者就是这样,当纯然的友情牵扯上一些令人心跳加快的元素,更让人难以坦诚面对,更害怕的是事实的真相。
当年的安恬恬自以为可以洒脱,可以大笑离去。
然而她抑止不了心里的痛。
这痛直到今日。
年近三十的安恬恬重新审视这血淋淋的痛,洒脱已不是允许的态度。她想知道原因,时至今日,依然。
必须要问他吗?还是要问他才会有答案吧!
可说不定,万一他连这问题的答案也忘了,只是一笑置之。那要怎麽办?
毕竟那是过去那麽久的事了。
C大附设医院坐落於台北市区。这附近许多政府机关,街道特别整洁乾净,路旁的行道树也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标志为C大的六栋建筑物,则像是神圣殿堂般,整齐有致围绕着一座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四周,设置了座椅,三三两两的病患与家属坐在座椅上聊天。时令入夏,五月的太阳炽热难耐,躲在喷泉旁边的绿荫下,才有丝丝凉意。
这广场种植了许多常绿树木,所以总有很多不耐冷气房乾冷的患者来这里乘凉。
在喷泉广场边缘,成拱抱状环绕广场的是地下停车场入口。再过去,通往最前方一栋建筑的,则是C大急诊入口。
清晨五六点,天已经亮了。一台的重型机车从外面道路驶到急诊墙边的停车位,骑士好整以暇脱下安全帽,拔起钥匙。高慎知在C大急诊住院医生训练四年,又担任主治半年多,这是他固定的停车位。
这台深色重型机车,是高慎知的交通工具。他留下它,提起用网布绑在後座的公事包,快速进入C大急诊。
「学、学长?」R3陈易威正坐在更衣室喘气,看见高慎知进来不免惊讶,他三个月前申请到东京大学附设医院短期进修,预计还要十几天才会回来。
「我提早回来了。」高慎知苦笑。「既然双轨业务已被提早终止,我也没有继续进修的必要吧!」
高慎知到东京,本来是观摩对方紧急医疗救护业务和急诊室,主要进修的课程是制度面,而非医疗面,关於双轨小组的建立。
双轨制紧急救护,许多国家紧急医疗救护都导入类似机制,是当重大紧急医疗事故发生时,由派遣中心通知责任医院急诊室,再由责任医院急诊室派出医生,与消防局救护小组一起在事故现场施行急救,确切掌握医疗时效性。
然而,实际施行下去,现实面却有许多困难。从人力短缺到制度的不完善,导致问题丛生,因此C大急诊才派遣高慎知到东京去观摩他国制度。然而,在他出去一个月後,C大双轨计画突然踩了刹车,高慎知在东京所学变得可有可无,现在看起来像是笑话。
因此他提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