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生锈的红色铁门,步上窄陡的灰色楼梯,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回自己家里了。
记忆中我曾经觉得甜美的那些都已经不复记忆,曾经被疼爱的美好、被关心的责骂,那些都好像离我而远去。
就像脚下的楼梯,无论是步上或是步下,都是令人觉得厌烦但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掏出钥匙打开家里面的铁门,「我回来了!」我笑开,关上门後用手顶着,我在门边脱鞋,「回来了?」小白从阳台走出,「嗯,今天我有乖乖回来喔。」我笑着说,脱下鞋子放在门边,我伸手打算拥抱小白。
而小白却转过身走回客厅,「吃饭了吗?」小白问我,语气不像之前那样热络,才刚刚问完话,但是空气中却没有声音,「回来跟你吃啊。」我说,特地加上不必要的语助词。
「外面雨下的很大,你淋到雨了。」小白说,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几上的鱼缸看着,「嗯,我去拿毛巾擦头发,而且刚刚才下雨的说,好大。」我没话题的只好找新话题出来,然後转身打算进去房间换衣服,也正好可以避免尴尬。
「我收了,刚刚才收,所以……」小白顿了顿,指指放在沙发上的那堆衣服,纠纠结结看在我眼里,「我看到了,他是谁?」
我转过身看着小白,小白他一双眼睛盯着我看,好像光是这样看着就可以揭穿我所有的谎话。
客厅的鱼缸嗡嗡声不断,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好吵,希望所有的声音都可以安静下来,包括小白。还有我自己。
我没有说话。
老实说好了,通常在这个时候是没什麽话好说的,「所以你前天回家时带回来的那件外套是他的吧?」小白说,「嗯。」我点头想出个声音,其实我想要说一些藉口,或是一些谎话。
「我跟他没有什麽,只是一个朋友。」我说,这种谎话连我自己都不会信,怎麽信?吃饭、接送、亲吻、拥抱、暧昧、睡觉,我自己心知肚明。
「我们分手吧。」小白说。
小白最後只是靠在沙发椅背上,身体陷进去软软地沙发垫中,「别这样……」我带着哭音,我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我会哭了,「我跟他真的没怎样……」我想往前,想坐在小白的旁边,想拥抱小白,想告诉小白对不起。
但是我什麽都没做,我就只是站着,距离明明只有五小步,在我看来却犹如千里之遥。
小白。
「你还要骗我到什麽时候?」小白说。
我知道,我之前所有说过的话在小白的耳中现在都讽刺的成了谎言,更讽刺的是,其实我对小白说过的话,除了跟小黑有关之外,其他都是真话。
再讽刺的一点是,我从来没有对小白说过我爱他。
我知道小白不是生气,因为我看过他生气的样子,他生气的时候是很直接的骂我;我知道小白不是难过,因为我也看过他因为家里的家务事而难过的哭泣;我知道他现在是伤心,因为他没有在我面前伤心过……
他只是看着我,不再说话,没有难过的哭泣,也不是生气的骂我。
在他的眼中我看的见我自己就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深咖啡色的,跟小黑不同,他的是纯黑色。
我哭了,不知道爲什麽,我看到小白这个样子我只是无力的蹲下然後哭了,挥手将眼泪擦掉却不小心勾到我的卷发,茶咖啡色的卷发混着眼泪,我觉得好烦躁。
「该哭的人是我吧,」小白说,「你凭什麽哭?」他说,他说,他说,他说。
我什麽话都说不出口,辩解的话、藉口,其实连我自己都知道,这些都是谎话连篇。
「分手吧。」小白说,然後他站起身,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钥匙,越过蹲在地上的我,然後开启铁门又重重地将门带上。
听的见他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一级一级下楼,沉重带着沙沙声。
我第一次这麽专注的听见一个人走路的脚步声,遥远好像在台中中心听不见的海浪声,都只能靠想像的方式来听。
小白走後我的眼泪也就停止了,其实当事情变成这步田地时,心里好像一点牵挂也没有了,因为最担心的事情就仅此而已。
我没有走回房间,只是从茶几的抽屉中掏出之前抽到一半的菸盒子和形状漂亮的打火机,随手抽出一只黑色包装的菸草,我含在嘴里拱着手点燃尼古丁。
尼古丁的味道像是好久没见面的好朋友一样,有点安慰的味道。
燃烧的香烟味道香浓,包着我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