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南部仍然炙热的可以晒死人。
在铁道边的矮小平房,鸡蛋花的枝枒从围墙内生长出来,那白白嫩嫩的花瓣,飘散着清香,火车轰隆轰隆急驶而过,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这株鸡蛋花,从我还在这里住着的时候就有了。
是前屋主栽下的,等到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它已经跟围墙一样高了。我喜欢鸡蛋花的香味,夏天的时候,常常会摘下一两朵,摆在冷气房里,然後躺在木制的地板上念书。
我一直在这里住到高二,那一年暑假过完,父母在城里买了房子,我们就离开了这个吵杂的木制老房子。
那个暑假,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
我撑着伞,仰头看着生命力旺盛的鸡蛋花。
才想伸手摘下一朵,却听见围墙里头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很清楚,是赤脚走在木走廊上头的声音。
小时候,常常赤脚在那走廊上奔跑,角落有一块木板,因为老旧而腐朽了,本来想修,可木匠说,这一修就要把整个走廊的木板都拆掉换新的。那时候家里经济并不宽裕,哥哥又要上大学了,妈妈犹豫了好久,最後还是决定不换了,只是拿封箱胶带把那块腐朽的地方贴起来了事。
原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木刺仍旧从胶带的边缘刺了出来,我有次走路没注意,那木刺就这样刺穿了脚心,疼的我眼泪直落,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且因为刺的太深,竟然父母拿着小镊子弄了半天也夹不出来,最後只能到附近的诊所请医生替我处理。
我浅浅笑了。这麽久的事情,我还记得这麽清楚。
看样子我的记性,似乎没有想像中的差劲,又或许,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想起,那一段时光。
手机的音乐声音响起,我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拉着行李箱又继续往前走。
「喂,妈,对啊,我到了,我现在在计程车上了。」我用肩膀挟着手机,拦下了一辆计程车,「不用来接我啦,我刚刚只是回老家看了一下,我马上就要到了。」
计程车司机帮我把行李放进後车厢,我摀着手机收音孔,对他说了一个地址。
「好啦,我记得我家怎麽走,住哪里……你要是真的想,不如帮我把冷气打开,我要热昏头了。」
好不容易挂掉电话,已经快到家里了,我顿时觉得无言。
不过也好,不然我挺不擅长跟计程车司机聊天的。
看着窗外向後退去的景色,我脑海中还想着那树鸡蛋花。
想知道那屋子里现在住着什麽样的人。
还想知道,最後那块被封箱胶带贴住的木板,有没有换新的?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藏着可能会让人受伤的木刺?
托着腮,我脑海里跑进了一个男孩的脸,唇边下意识的勾起了笑,眼角却酸涩的眯不起来。
那些我後来不愿意面对的回忆,是不是就像那片被贴起来的木板,随时伺机而动,打算刺破我最柔软的脚心,非得见到那艳红的血,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