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驀見春 — 其二十六

姜宵那一丁点酒意早所剩无几,过後连忙朝一旁将鞭子收回腰间的姚振远道谢。「多谢姚兄搭救,见笑了。」想起自己武艺不如人,几乎是让人困在掌心把玩,姜宵不免耳根子发烫,怕是会丢殷成陌的脸。

姚振远摇摇头,「这没什麽,举手之劳。只是你为什麽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姜宵思考该从何说起较为妥当,毕竟听到方才的对话,他知道那个男人认识姚振远,却也知道殷成陌和姜宵的关系。这人不是要寻仇,恐怕就是怀着与姚振远一般的心思,有事相求於他。

「我和他素不相识,方才从我爹那里回去的时候被他拖进巷子问了话,是有关我师父的事……我担心说错了什麽,急着想要摆脱他,没想到技不如人,就一路逃到这里了。」姜宵难为情的解释,可是他仍对男人的眉目略有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过。

姚振远早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挑起眉头,一脸错愕,「那个人是严方珀啊!先前要捉拿他的悬赏早贴得满城都是,你竟没看过他?」

姜宵这才後知後觉的「啊」了一声,先前男人狂傲的眉宇渐渐能和记忆里某一寸兜上,再想到从郑堇与莫悬那里听到的纠葛,他於是紧张起来,担心严方珀真要对殷成陌不轨,凝重的开口,「那麽他这次逃狱,该不会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师父吧?」

姚振远听他这麽一说也微微怔愣起来,後来语带保留的道:「我想也是有可能挟怨,毕竟老堡主那时为了成陌兄的死愤怒不已,查出那信物在骤分水身上後,铁了心要将他绳之以法。」

「只是现在师父他仍活着的事实伏英堡已经知晓,骤分水也听见风声,於是就没在牢里避风头的必要了吧?」

姚振远略颌首,「正是。」

姜宵凝视姚振远,忽然就想到也许会有更多风波随着姚振远,接踵而至。这一切倘若是一个开端,後头又会为这宁静的日子带来什麽不可预料的变数,这他并不太清楚,只是眉头很自然的慢慢深锁。

「振远兄,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姜宵心里好奇一件事,索性也趁这时候一并盼姚振远解惑。

「请说。」

「当初师父他诈死,究竟是怎麽一个死法?」

姚振远抿起嘴,细长的凤眼一瞬不瞬:「死无全屍。」说出这话时,他声音放得有些轻,似乎是不太愿意碰触有关於那时的回忆。

姜宵瞧见他的表情,略有顾忌,「那麽你们是怎麽知道死的是他?」

只看姚振远手指抽动一下,开口,「……我亲眼看见他被炸得屍骨无存。」

「抱歉。」姜宵睁大眼,而後木讷的道歉。他心里被一股愧疚压得喘不过去,因为他能够想像目睹那一刻的错愕和绝望。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殷成陌也以那种方式离去,那麽姜宵也一定会消沉度日,也许就这麽一蹶不振,随他去了。

也因此,姜宵慢慢能体会姚振远在得知他仍生还时,终日不倦於上山却殷成陌回去一趟的心情。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姚振远没有回答,盯着藏不住心情的少年望了良久,从袋子里掏出一颗包子说,「吃吧,这番折腾後你也该饿了。这家包子远近驰名,包子皮软嫩有嚼劲,馅料也紮实。」

被他这麽一说姜宵的确是感到饥肠辘辘,道声谢後接过手,大口咬下,只觉猪肉香浓郁从被咬开的口子溢出,勾着姜宵胃肠,催促他再咬下一口。姚振远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嘴边也掀起点笑意。

姜宵吃完以後心想也该回去了,拖了这麽长一段时间,就怕殷成陌担心。

「振远兄,你等等有没有要过去找师父?」姜宵想按姚振远的性子,估计还是要上去惹几记白眼喝几杯茶,才甘愿离去。

姚振远望着他看半晌,而後低叹一声,将整袋包子递到姜宵怀里,「不去了。这袋包子还麻烦你替我拿过去,分着吃了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姜宵仍不能会过意来,急急忙忙喊住提步要离去的青年。「等等,你为什麽不去?难道你不打算和我师父提关於严方珀的事嘛?」姜宵如果能自己说当然是最好,只是对於这几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是当事者,说起来自然颠三倒四。

更何况以姚振远的性子,他一旦说要回去,以後说不定就再也看不见人影,既然殷成陌已表明有回去的可能性,姜宵自然不愿意见他空手而归。

他还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好好聊聊。

姚振远讶异的回过头,大概是没料到姜宵主动挽留。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後,他还是婉拒,只不过这一离去不包括姜宵所想的以後。

「今天得知严方珀的行踪,我想先回客栈向堡里禀报一下。以後要是真出什麽意外也不会措手不及……至於你们那里,我择日再去吧。」姚振远欠个身就离开了。

姜宵盯着青年修长的背影,只觉得手里一袋包子烫得难耐。

回程比起来时要长得许多,姜宵拾阶而上时,竟觉得浑身发软,想必是与严方珀的追逐耗弱泰半体力。爬到一半那要人命的酸疼渐渐席卷而上,姜宵爬到一半便吃不消坐在石阶上,包子也凉得差不多了,他只是愣愣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峰,丝丝缕缕,以近不可见的速度移动着,看着就惬意。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姜宵感觉身後有人下来,他回头看,是殷成陌。素衣黑发,迎风而立,眸里有不合时宜的春光,或者说这样的男人,与夏的毒辣秋的萧瑟及冬的沉寂,一点也沾不上边。

宛如一种自得的存在。

姜宵仰望着,蓦然不安皆已消止,看男人整整宽大的衣袖在身边坐下。

「还以为你不回来,正要下去找人呢。」殷成陌语里温和,姜宵却看男人鬓边渗出点薄汗,心里一动,举起袖子就往上头轻按。

姜宵专注的替他拭汗,轻轻说,「没有,遇到振远兄,所以就攀谈一会儿,这才耽搁。师父你看,他还给了一袋包子。」

他转身抓起袋子,回首时,先是一股清香侵鼻,而後唇上能感到一抹灼热的温度,强势袭来,姜宵为男人罕见的强硬动弹不得。殷成陌唇舌掠夺得急,几乎让姜宵没喘息的机会,下巴也给他食指及拇指牢牢掐住,嘴巴完全阖不上。

姜宵缩起身子,单方面承受殷成陌来势汹汹的攻势,男人软溜的舌虽然急迫撩着口内,速度却缓慢且温吞,因此姜宵鼻子里忍不住发出点享受的哼哼声。

好不容易分开了,姜宵气喘吁吁,愣愣望着殷成陌的眼和艳红泛着水光的唇,心想哪里有春光了,根本是一把野火迫不及待要烧遍荒野,非要寸草不生才甘心。

两双眼睛互望良久,谁也没移开。

「为师担心你。」

後来殷成陌轻声说,捧住姜宵的脸颊,眼睫垂下,又把唇给压上,只不过这次轻了许多,似是温存。姜宵愣了一阵才意会到他方才是在宣泄不安,於是嘴角渐扬,温柔回应男人探索的唇瓣。

师徒俩回过神後时间已晚,回去後两个师兄早没义气的吃起晚饭。郑堇眼尖,发现姜宵手里的纸袋立刻放下筷子,绕过饭桌冲过来瞧个究竟,发现是包子以後更是识货的对莫悬说「是城西那家皮弹汁多的包子」。

此言既出,最後竟演变成师徒三人争夺所剩无几的包子,莫悬准备的那桌菜乏人问津。姜宵只好坐回餐桌,举箸解决莫悬还差强人意的菜肴,等三人分出胜负,殷成陌吃了两个,莫悬和郑堇各分一个,一桌菜也清得差不多了。

晚上洗完澡後殷成陌坐到洗碗的姜宵身边,头靠在他肩上休息。姜宵能闻见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心跳加快,洗碗的动作俐落不起来。

「和你爹聊得如何,有给他骂得狗血淋头吗?」

「没有。爹他也想念大哥,之前就是怕落空,不肯明说,现在知道大哥有消息了,也不需我缓颊,爹就要我去看看他。我原本还买了壶酒打算陪他喝,要是他开心点,没准能说服他。」

殷成陌听见不谙酒性的姜宵竟做到这地步,忍不住发出笑声,笑得姜宵也好心情转头看他,男人的身子慵懒倚着自己,发如墨线披散在姜宵肩头,心头跟着兴起一些说也说不清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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