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天空一抹灰点,「来了。」姜宵伸出手抓住肥墩墩的鸽子,解下信後阅读起来。那鸽子徘徊他脚边不肯走,咕噜咕噜地叫,後来见姜宵没理牠,发起狠来猛啄他的脚尖,姜宵这才苦笑去厨房抓了把米洒一地,让那只鸽子欢乐的遍地啄。
他将信摊开,却发现署名不是父亲,而是一个没见过,叫做「振远」的人。姜宵看这信是要给谁的,等等顺道路过给他。一看,发现开头写着「成陌吾兄」,一时动摇,起了想继续看下去的念头,但姜宵胆子没那麽大,最後还是把信收好走到书房前,屈起指节敲门。
「是我,姜宵。有给师父的信。」
里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片刻後,门被拉开,出现的是殷成陌带笑的脸庞。姜宵也不罗唆立刻把信递给他,殷成陌谢过姜宵以後直接将信扫了一遍,忽地脸色一沉,轻声唤住要去给花圃施肥的他,声音有丝微不可闻的冰冷,却不是针对姜宵而来。
殷成陌叫住他以後没马上接话,眼睛仍胶着在纸上,像是要把信纸盯出两个洞,後来开口又是平时那副轻松的口吻。
「……宵儿,没看过内容吧?」
「没有,只看了是给谁的。」原本想看的姜宵听他这麽一问,心头迅速闪过些许心虚。
殷成陌点头,眼眸再次迅速在信纸上浏览过後,匆匆又问:「哪只?」姜宵给他没头没脑问得「啊」了声,见殷成陌微笑,笑得有些狠,声音依旧和缓,「哪只鸽子送来的?」
他回头往那只啄米啄出节奏的鸽子一指。
殷成陌「嗯」一声,「好,今晚加菜。」随手刷刷将信撕得粉碎紧攥在手中,走向那只不知大祸临头的鸽子,另一手俐落朝牠翅膀一揪,喊声「拿柴来」,大步流星朝厨房走去。
白天还拍腾翅膀的信鸽,转眼就成了桌上肴。
姜宵安静喝着郑堇熬的小米粥,一声也不敢吭,看师父和师兄们迅速将那只肥滋滋的烤鸽解决得只存骨头,郑堇甚至还满足的打个饱嗝。姜宵心里想,就不知道送那信来的和师父有什麽深仇大恨,竟能让殷成陌对只鸽子痛下杀手。悄悄盯着把腿翘在椅子上托腮闪起神的殷成陌,姜宵好奇那个「振远」和他有什麽关系,又瞥一眼空存骨架的鸽子,他决定不当场问出口。
晚些时候他和莫悬一起洗碗,姜宵便问起他有没有听过这名字。莫悬将袖子捋至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碗,想了想,说:「没有。」表情还是冷冰冰的,眼睛垂着,刷碗的力道渐渐大了起来,估计是那烤鸽太油腻,洗不太乾净。
「师父他……」姜宵替莫悬舀了瓢皂荚水过来,「看了那封信以後,似乎是挺生气的。」
莫悬仍是淡淡应,「应该是过不久药材就要收成,又有谁写信来告诉师父说想赊帐。」
姜宵听了,不疑有他,专心一瓢一瓢舀着水,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虫鸣声,和莫悬洗碗泼水的声音交织一起,其中竟有说不出的惬意。
「师兄啊,明天换阿堇师兄陪师父下山采买对吧?」
「嗯。你等等记得过去提醒阿堇,千万要阻止师父和那肉贩又斗起来,不然……」
一想到满桌汹涌澎湃的肉肉肉肉肉,姜宵的胃又蠢蠢欲动。
「知道了,二师兄。」一脸凝重。
莫悬洗着洗着,忽然幽幽叹口气,「唉……但不妙哇,阿堇他也无肉不欢,就算师父不买,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去搞来一些。而且每次吃完肉那个体味就让我……」
姜宵听见这话愣了下,认真的回想,「阿堇师兄顶多就是练完功身上有汗臭味,很正常呀。」
莫悬一本正经的摇头,「嚐起来的味道就──」手里动作停了下,他慢悠悠瞥了姜宵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才缓缓说:「没事。正常,很正常,都很正常。」
两个人洗完以後,姜宵就要去看郑堇和殷成陌下棋,不过想当然耳一定又是师兄在旁苦闷的用一指推着棋,殷成陌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随即咄咄逼人的吃了那枚方落地还来不及生根的子。
过了些时候,他才回想起莫悬说的话,以及刚到这里时郑堇脖子旁那道湿淋淋的牙印。
胃养好了之後,姜宵仍旧是天天最早起床练掌,稍微冲完澡後准备早膳,一边叫师父师兄们起床。他首先到殷成陌房外敲个两三声轻喊,听没回应,才开门进去叫。殷成陌睡相极为不好,每天进去总能看见男人以不同姿势酣睡,有时候还会出现在地下。他记得有次殷成陌整个人滚到床舖底下去,只露出一截发来,吓死以为大白天见鬼的姜宵。
今天殷成陌睡相算正常,头下脚上,一只手臂垂落床侧,衣衫给睡得一半褪到腰上,因而露出线条紧实的大片裸背,在晨光下泛着秀色可餐的色泽。殷成陌的身材看似纤细,其实骨架却挺大的,肩膀还比姜宵宽上许多。
姜宵走到床边担心他着凉,一边喊着「师父」,将有一半落到地上的被子拉起来盖到他身上。
脸掩埋在一头乱发下的殷成陌似乎有动静,抖了一下,之後是逐渐浓重的鼻息。
「……宵儿?」
刚睡起来嘶哑的嗓音搭配裸露的肩头,竟有说不出的诱惑意味在。姜宵忍不住庆幸自己已经把大部分的给遮起来。
「师父你今天起晚了。」
殷成陌慵懒的「嗯」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坐好,一手撩过散乱的长发,露出光洁端正的面庞。他刚起床仍没回过神,一张脸冷冷淡淡,少了平日的温润笑意,这样的殷成陌看起来多了股凛然,狭长的眼尾也顿时生出一抹薄幸来。被子从他胸口滑下,衣襟大敞,洁白胸膛上的两点因接触到微冷的空气,缩成两颗小豆。
姜宵不敢再看下去,怕看得久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窦,又要开始张牙舞爪。
「徒儿先去帮你打水让你洗漱。」
「不用,我自个儿来就好。先去叫你两个师兄。」
姜宵已经走到门口,听见的时候脚步只敢一顿,不敢回头,郑重的应了声便疾步走向郑堇那头。郑堇早已经起床,手指裹着布往嘴里刷。
「师兄早。」
郑堇看见他来,连忙「呸」地把口中的青盐吐出,随意漱两口水,抹抹嘴满怀期待的问。
「师弟早,今早吃什麽?」
「瘦肉粥配腌菜,还有炸油条。」
郑堇乐呵呵,「好好好,好极了。我这就去桌子守着……我先去吃一碗,你别让师父发现啊。」
姜宵听了一笑,「知道。」
郑堇前脚刚走,殷成陌後脚就来。姜宵看了眼自己师父笑得一脸狐狸样,恐怕什麽都听到了。
「还好这药商就快来,否则让阿堇这样吃,这个月大夥儿就要啃树皮过活。」
男人站在他身侧,衣装不整,姜宵看不过去伸手替他整理。殷成陌没有拒绝,低眼看着小徒弟动作娴熟替他理好衣衫,嘴唇抿得老紧,认真的模样让殷成陌不自觉牵起嘴角。
「宵儿也十七了吧?」
「是,下个月就要满了。」他看了眼殷成陌披在肩侧毛躁的发,考虑要不要乾脆顺便去拿梳子替他梳一下。
殷成陌闻言,打量起姜宵来。刚来的时候还一副病厌厌的弱不禁风样,给他调了这麽久,身子拔高了,虽然仍有点瘦,不过要是再多加把劲的话,以後放到街上铁定是人看人回头的俊俏小夥子。
思及此,殷成陌手往姜宵的脸一托,捏捏他的下巴,忖度得什麽时候才能把这下巴养得圆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