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聚会因为小如而延到了第四个周六。不得不的延期造成了一个巧合:这四人的生活中又发生了不同情节但主题相同的事件。
「嘿嘿,小如你别苦着脸嘛。说起来你很幸运了,见到的只是背影,就不用花脑筋想要怎麽打招呼啦、应酬啦。我才倒楣呢!因为我遇到的是真的『再见』。」
「什麽?!」大夥儿异口同声大喊。
「快快从实招来!」小婷说。
「哈,唉唷……」一向爽朗的小文难得露出腼腆之色。但很快就转换了情绪:「倒楣啊!我倒楣啊!那天陪老总跟客户吃饭。没想到餐厅里有个阿豆仔,西哩呼噜的说了一串让服务生又弄不清楚。我们的座位正好在旁边,我就帮忙翻译了一下。」
小文是外文系毕业,几个人里面就属她外文程度最好、个子高挑又长得亮丽,在一家外商公司担任总经理秘书。众人总觉得小文的能力可以找一份更能发挥专长的工作,秘书的工作委屈了小文。
小文倒是不以为意,非常享受这份工作,因为这份工作最大的挑战就是随时要充当老总的即时口译,可以让小文时时警惕,磨练砥砺外语能力。
秘书工作还有个好处:老总时常要招待外国厂商、客户,酷爱美食的小文常能趁着工作之便,跟着老总吃好吃的餐厅。更棒的是,吃完以後是报公帐!
小文的「再见」情景,就是发生在餐厅里。「阿豆仔说约了人在餐厅,可是来了没见到那人,所以担心是不是跑错餐厅了。你们也知道我很鸡婆,我就问阿豆仔要不要帮忙打电话找人,或是有什麽其他需要帮忙的。」说得口沫横飞的小文,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就在我努力跟阿豆仔确认资讯的时候,说是迟、那时快,後面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背。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然後勒?」一向反应慢的小瑛不由自主的身体往前倾,着急地想知道後续。
「唉,枉我自誉能言善道、反应一流,当下竟然脑子一片空白,空白时间至少长达有十秒之久,英文、中文全说不出口。」小文说。
「这个时候能想得出英文,就能证明你的英文是真的很好!」小瑛天外冒出来的回应虽与现况不搭,但还是惹得众人轰然大笑。
「这……这……你划错重点了吧?再见旧情人,不管是哪一国人、男人或是女人,都会口吃说不出话。这麽紧张的时刻你竟然还能想到外语能力?!你很无厘头耶,小瑛。」小婷替小文说话。
「我同意,这种状况任谁遇到,都会张口结舌的,所以小文,你很正常啦。」冷静小如将主题拉回。
「ㄛ……好啦,快说,後来呢?」受到围攻的小瑛只能跳过这个话题。
「其实我们很多年不见了。他倒是比我镇定。唉唷,不公平啦!他先看到我,可以做好心理准备,我是处於惊吓状态,所以无法反应正常。」好强的小文赶紧改口。
「他带着微笑跟阿豆仔打招呼,道歉他迟到了,然後很绅士地跟阿豆仔介绍我是他的『朋友』。谢谢我替阿豆仔解围,还很开心地跟我说好久不见,应该找个时间见面、喝咖啡、吃吃饭什麽的。」小文停顿了。
「然後呢?」小瑛追着问。
「我还能说什麽,就是笑眯眯地答应。心里还OS:『见鬼啦!你连我的电话都没有,怎麽约?』」小文语带愤怒。
小如听到此不禁失笑出声:「此时你的脑中一片空白?骗人!这种时候你都还能抓到对方的漏洞。」
「随便啦,反正我一向心细如发,但也可能是我一直期待他跟我联络,才会在乎这点。」小文胡乱搪塞。
事实上,分手後很长一段时间,小文一直都没有更换手机号码,一直期待对方能够打来。直到後来因为种种因素不得不换手机号码时,小文还犹豫了很久。
「反正最後他一如往常地说『再联络、再联络』之後,就带着阿豆仔到另外一桌吃饭。亏老总那麽慷慨,挑了一间贵死人、却又很好吃的餐厅招待客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磁场都变了,搞得我坐立难安,整晚胡思乱想,整个晚餐吃些什麽都弄不清楚,好滋味都没有品出来!气死人了啦!」小文哭丧地说。
「那你懊恼的点是什麽?气你自己当下反应太差吗?总不会是食不滋味?」小如问
「这也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呜呜呜,他说我们是『朋友』耶!」小文快哭出来了。
「你们当然『是』朋友!不然还是什麽。」小如说。
「干嘛那麽理性。我当然知道我们是朋友啊,只是……唉唷,我也不知道啦。我讨厌我们是『朋友』。」小文很沮丧。
小如拍拍她的肩膀。「是朋友已经不错了。有的时候,还会走到什麽都不是的状态,那才叫人难受。曾经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心中也知道这个人现在是、也还会被你认定是『很重要』的人,但就跟你什麽关系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过去、只是回忆,那真是……唉……」
「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吧。」小婷接口。「好似两个人本来一起上楼梯,不知怎麽地,忽然间楼梯就变成霍格华兹魔法学校里随时会乱跑、乱变的楼梯,一个不小心,只要两只紧握的手松开了,就会各自踏上不同的楼梯,被带往不同的地方,变成两个不相干的人了,虽然……虽然你们曾是并肩往前行的亲密夥伴。」
「小婷,你的比喻好好喔。」小瑛忍不住说。「韩剧里面不是常常演男女主角的家世背景过於悬殊,所以被迫分开,然後再相遇。再相见时的百用情节就是:某一天忽然在街头巧遇,隔着一条马路两两相望……」
「哈哈,小瑛你真是韩剧迷耶。你把马路当银河,分隔了牛郎与织女吗?」小如忍不住吐槽。
「ㄛ……」向来挺爱搞笑的小瑛结巴了。大家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除了小婷。
「你怎麽啦,小婷?」同样敏感的小如注意到小婷的脸色黯了下来。
「没啦,只是想到小瑛说的『马路』。」小婷说。
「马路怎麽了?有什麽特别的意义吗?」这次换小如感觉到话语中隐藏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