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哥」
「你知道,如果哪天哥未娶妹未嫁,又到了适婚年龄,不如咱俩就结婚吧。」
「可以呀。」
好久以前的玩笑话。
乾哥乾妹,无非是感情游戏的另一种模式,也许就像Eason唱过的「兄妹」,不过是一种寻求感情上的依赖,却又不想负责的关系。
我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场过家家,却又有默契地不点破,各取所需地玩下去这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总会在道德礼法所画下的界线前停下,却又偶尔用脚轻轻踩越,再缩回来。爱,披着「兄妹之间本来就会有的关心与温柔」来伪装,偷偷在台面下暗潮汹涌。
我小心翼翼,就怕游戏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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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了,我起身离开电脑去开门,我那有着俏丽短发、灵动大眼及可爱小嘴的乾妹站在门外,可惜脸很臭,让平常的活泼亮丽稍稍减了分。
「怎麽了?」我问。
「我们吵架了。」
「跟谁?」
「我男人呀!」
「喔,这样呀。进来吧。」我侧侧身,让她走进来。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伸手掏了打火机就要点菸,我夹手夺过。
「我家禁烟。」
「通融一下不行吗?我已经够不爽了。」
我伸手指指头上:「这样警报器会响的。」
「啧。」
「要喝水吗?」
「没有别的可以选吗?酒呢?我要喝小老虎!」小老虎是我从老家山东带回来的高粱,味道一绝。
「酒就别想了,冲杯热可可如何?」
「我想喝酒。」
「我不想要处理呕吐物。」
「我又不会吐。」
「你已经在我家吐了两次,我绝对不会让第三次发生的。就喝热可可。」
「好吧,总比喝水好。」
我把冲好的热可可递过去,「别洒啦。」
「好啦,婆婆妈妈的。」
我也坐到沙发上,伸手摸摸她的头:「所以,为什麽吵架?」
「我看到他手机里的照片,他跟朋友跑去Pub玩,完全不报备的。」
「嗯哼。」
「说是朋友,有超过一半都是女生耶!」
「嗯哼。」
「而且他们喝的醉醺醺,搂来抱去的!有够恶心!」
「嗯哼。」
「你除了嗯哼以外,就没有别的辞汇吗?」
「所以现在是怎样,要分手?」
「不知道啦。」她低着头。
「先去洗澡如何?我趁这段时间帮你铺床。你真是臭死人了。」
「好啦。」
她起身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有点难为情地转头看我:「欸,我真的很臭吗?」
「说说而已啦。」
「那就好。」
我把备用的枕头毛毯从房间柜子里拿出来,丢到沙发上。
应该也不需要甚麽吧?牙刷?浴室里应该有她的,没问题,恩,对,睡前她喜欢喝杯热牛奶,我自己不喝,出去买杯给她吧。
我拿了钥匙到楼下7-11买个保鲜盒牛奶,加热2分钟,啜饮一口,够烫了。
回到家,她刚好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润,穿着我的黑色吊嘎与球裤,拿着毛巾擦着头。
「欸,帮我吹头。」
「是怎样,我菲佣喔?」
「你是我哥,帮你心情不好的妹妹吹个头有啥不行?」
「哼,坐到沙发上。」
她接过热牛奶开了电视,随意浏览着不同节目,我则到後边拿了吹风机跟梳子出来,认命地帮她吹头、整理头发。
「当你女朋友肯定很好命。」她眼睛盯着电视萤幕,若有所思地说。
「你又没当过,你怎麽知道?」
「因为你对女生很好呀。」
「搞不好我只对妹妹很好吧?」
「我该偷笑吗?」
「对,还没有哪个女生可以这麽大牌的。」
「谢谢你帮我买热牛奶。」
「小事情。你等下睡沙发。」
「我想睡床啦~」
「不要,我房间很乱,不想整理,你睡沙发。」
「不用整理呀,我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我拍拍她的头,「够乾了吧?」
「恩,可以。」
「早点睡,我也要睡了。」
「今天这麽早?明天又不上班。」
「又没啥事情好作,今天也累了。」
「恩。」
「当自己家用,反正需要甚麽你都知道摆在哪吧。」
「嗯哼。」
我迳自进房,关了门,听着电视节目发出的噪音,慢慢遁入梦乡。
-
我忽然惊醒。
我是浅眠的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清醒,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为啥会醒来,但是我知道有些不对劲。
眼睛慢慢适应黑暗,我察觉到一个近似於人的轮廓缓慢靠近我的床。
「唉,怎麽了?」
「你醒着?」
「被你吵醒了,现在几点?」
「两点多。」
「嗯,你要怎样?」
「我想要睡你这。」
「唉,沙发有甚麽不好吗?」我闭上眼睛,疲劳地问。
「我想睡床。」
「…好啦。」我张开眼睛,坐直身子就要爬下床。
「干嘛?」她问。
「出去睡。」
「干嘛出去?」
「要不然你睡哪里?」
「你旁边。」
「…不必了。」
「拜托,哥,一起睡床啦,否则我会有罪恶感的。」
「好好好,随你便。」我躺回床上,将身子挪移到靠墙的内侧。
「我…」
「怎样?」我不耐烦地回
「我想靠里面睡,比较有安全感。」
「你毛病真的很多耶。」我抱怨,但还是乖乖把里面让出来。
她爬过我身子,钻进我睡暖的被窝面着墙躺下。我背对着她,听着她浅浅却清晰的呼吸声,试着再次进入梦乡,尽管我的心音很乱。
流逝的时间将意识慢慢净空,将纷乱思绪隐没在黑色的布幕下。
然後,又一次地,我惊醒了。
已有微微的光亮,透着窗帘照映出模糊的棱线,尔後我感受到微微的振动与尽力压低、抽泣的声音,蜷缩在我背後的妹,正在哭。是她的声音让我醒来。
我翻身过去,摸摸她的头。
「哥,对不起…又吵醒你了。」
「请我吃早餐就好。」
「嗯…」
「哭甚麽?」
「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爱我。」
「嗯。」
「你觉得他爱我吗?」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我不忍心说出甚麽残忍的话。
「你只是不想说实话,对不对?」
「你至少,还有哥呀。」我顺着她的头发。
「嗯…」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床不大,我可以清楚的看着她脸上的每个细节,看到她双眼红红,鼻头也有点红,脸上的泪珠闪着微黯的光芒。看到她眼角的那颗泪痣,看到她嘴唇的纹理。
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
我吻了她,然後将她娇柔的身躯拉到我怀里搂着。
「你没喝酒吧?」她小声地问。
「当然没有。」我懂她的疑惑。
「嗯,那很好。」
她也回吻我。
我们温柔地将对方的衣服脱下,感受彼此身上散发的体温,妹的身体很冷。
「你好冷。」我低声说。
「你才好热。」
「发热很正常吧。」
「我就是这样嘛!不知道为什麽,我兴奋的时候都会发冷。」她用冰凉的手抚摸我的背。
「没关系,也很好。」
於是,我们做爱。
-
我睡眼惺忪地坐直身子,妹已经不在床上,从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电视声判断,大概是在外边吧,我起身下床,忽然惊觉下半身凉飕飕的,原来还没穿内裤。我赶紧把内裤从棉被堆里挖出来,穿上,然後才出房间。
「喔早安,终於醒啦?」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跟我打招呼。
「嗯。」
「早餐在桌上,自己拿。」
我打开塑胶袋看,是我最爱吃的热狗蛋饼与豆米浆。
「感激。」
「小事。」
我也坐到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我说,你等这天等多久啦?」妹的眼睛仍然瞪着电视,用一种好像聊天气的语气问话。
「…」
「别装作没听到。」
「那你呢?等这天多久了?」
「我先问的。」
「大概从开玩笑说,『未来没人要,乾脆就结婚」後开始吧。」
「这麽早?」
「那你呢?」
「从认你为乾哥开始,就多少有点意思吧,要不然我之後就不会跟你开那种玩笑了。」
「这样呀,就算你那时就有男朋友了?」
「就偶尔会想想嘛,你们男孩子还不是一样,有了女朋友还打量路过的正妹。唉,谁知道那个玩笑话竟然会成真。」
「一语成谶。」
「对。」
「反正那男的也不怎麽样呀,控制欲强又爱发脾气。」
「也是啦,还是哥最好。」
「谢谢喔。」
「那现在是怎样呢?」
「不知道。你想怎样?」
「不知道。」
「嗯哼。」
我们继续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瞪着电视上那群凶残的豺狼追杀羚羊。
我伸手将她拉到怀里。
我轻声说:「我想这样。」
「嗯,我也想这样。」
-
「要去吃午餐吗?」她在我耳朵旁边吹气,问我。
「嗯好。」
我们开始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回身上。
「吃甚麽?」
「都可以。」
「都可以?你确定吗?吃屎如何?」她戏谑地说,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那就吃义大利面吧。」
「嗯哼,走吧。」
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可能是因为我们将自己关在家里太久的关系吧,但不热,天气算是凉爽宜人的。
「天气真好呀。」她仰望着天上的白云。
「是真的满不错的。」
「不牵手吗?」她露出一抹微笑。
「牵就牵嘛。」我伸手去握她的小手,冰冰的。
「十指交扣啦。」
「好呀。」
我们散步到餐厅。有别以往喧闹不断有说有笑地吃饭方式,我俩只是安安静静地对坐。吃到一半时,妹的电话响了,一听那设定过的铃声就知道是她男人。
她没有要接的意思。就这样让手机响到停止。
「你不接吗?」
「你希望我接吗?」
「当然不。」
「那就不接。」
然後,我的手机响了,是她男人打过来。
「我该接吗?」我问。
「看你。」
「你呢?」
「我随便。」
我接起来,那家伙的声音带些不悦与不耐:「欸,她在你那里吗?」
「谁?」
「你妹。」
「不在。」
「真的?」
「嗯哼。」
「那你能联络到她吗?」
「你自己打给她不就好了?」
「她不接我电话。」
「你做了甚麽?」
「呃…我们吵架了。」
「嗯哼。」
「那…没事了,掰。」
「掰。」
「你会跟他分手吗?」
「出去乱搞的男人,没理由不分吧。」
「嗯哼,很好呀。」
「我也觉得很好。」
「嗯。」
我们俩缓缓散步回我家,又一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看着电影《马利与我》。
「话说发生这麽多事情,是你计画的吗?」她问。
「你觉得呢?」
「你那麽聪明,肯定是有使甚麽坏点子吧。」虽然内容是责难,但她脸上却挂着有些甜的笑意。
「如果对你温柔也算是坏点子的话。」我轻轻摸着她的头,「你自己应该也是有计画的吧?竟然爬到我床上来。」
「谁知道你反应会这麽大呀。」
「呵呵,我只是回应你的期待而已。」
「喂,是你先亲我的,别讲的我很淫荡似的。」
「啧,是你先勾引我的好吗?」
「好呀,那我就来当清纯女孩呀。」妹嘟起嘴巴。
我没说第二句话,直接一个公主抱,把她扛进房间里。
-
砰砰砰。
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妹还在睡,我独自爬下床,从窥孔看出去,竟然是妹的男人找上门来了,那头完美的棕发与白净的脸孔,看了就烦。
我挂上滑锁,将门只开一个小缝:「你想怎样?」
「人呢?」
「我说了,不在我这。」我没好气地说。
「少来了,你是她乾哥,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想怎样?」
「我想找她。」
「找她做甚麽?」
「干你甚麽事?」
「也是,反正不干我的事,掰掰。」我把门关上。
他在门口大叫:「妈的,死变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要抢我女人吗?干你娘的!你才是最垃圾的吧。」
我置若罔闻。
他还是走了。
我回房间里去,妹已经醒来,坐在床上看着我。
「你要怎麽办?」妹用一种不在意我会怎麽回答似的眼神看我,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想──她迫切地想听到我的答案。
「你跟他说清楚,我也跟他说清楚,就这样。」
「答应我,会爱我。」
「嗯哼,答应你。」
「别用这种很敷衍的方式。」
我叹口气。
「妹。」
「嗯哼。」
「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好好爱你的。」
「还是要帮我吹头发、帮我买牛奶喔。」
「好,可以。」
「常常陪我出去玩。」
「可以。」
「还要…」
「你要求也太多了吧。」
「不行吗?」
「可以可以,总之我都答应。」
「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寄简讯给他没?」
「寄了。」
「回了没?」
「我跟他说结束了,不必回。」
「这样呀。」
「嗯。」
「话说,你怎麽能找到这麽烂的男人。」
「算我瞎了眼可以吧?人总有糊涂的时候。」
「你糊涂了快一年呢。」
「我现在醒了可以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睡一下。」
「呵呵。」
我们依着彼此。
-
游戏失控了。
但是,失控也未必不好。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内心是渴望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