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但為君故 — 卷一.烏鵲南飛 第八章 恩怨芳菲都歇 (三)

城里能招待贵客,又足够隐密,还有一池小湖的也就只剩下销金窟的後院了。

前半栋被夏侯打烂的主楼,都已经那些东西清光,正大兴土木,不多久就会再开张。

鲛人已被安置在後院的小湖里,虽然仍旧是不太舒爽,但没了生命的威胁,鲛人脸上的神情不再那样悲伤,让人一见便觉得可怜。

日落後,後院的红灯笼纷纷点亮。

销金窟里一阵子没办这麽大的筵席,姑娘们都有些兴奋,只可惜在夏侯的眼神下,全都让妍飞叮咛过,收起了那股狐媚态,一个个端坐的跟好人家的姑娘一般。

单沂跟底下四、五人,依序入座,鹰王跟寒禹也早已经坐在位子上。

几个人坐满一圆桌,锣鼓就喧哗起来了。

席间觥筹交错,寒禹跟谁都很聊得开,又对单沂有恩,因此席间与鹰王及寒禹不停交谈。

慕漓一个小丫头,对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怎麽有兴趣,寻了个空隙便偷偷地走到了池子边。

鲛人趴在岸边的石子上,见到慕漓走来,对她笑了笑。

慕漓走上前,捡了一块乾的石子坐下,眼神来来回回的看着她。

「你有族人吗?」慕漓好奇的问。

鲛人点点头,「有的。」

朱唇轻起,她的声音清脆,「就如同姑娘一般,也有家人朋友。我们跟你们,没有两样。」

慕漓偏着头,「我只有师父,下山後才有小师弟。」

「原来姑娘也是可怜人。」鲛人轻叹。

可怜人?她也算是可怜人?

慕漓迷惑了,她自认天天都过得很开心,怎麽能算是可怜人?

鲛人见到慕漓沉默,以为是引起了她的心伤,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同情。「不如我唱首歌给姑娘听。」

慕漓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宛如一朵正要盛开的白花。

「好呀。」

北海本就有传说,入夜的海上偶有极美的歌声,会将往来的船只引向死亡。

鲛人的歌声一出,原本有些欢乐的吵闹声的也都安静了下来。

虽是听不懂的词儿,可那清脆婉转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吟,盖过了一旁的乐音,却如遗世独立的孤挺花,那般高洁又寂寞。

夏侯站在慕漓身後。

他早知道慕漓待不住那种沉闷的地方,她一溜,他就紧紧的看着。

那歌声也吸引了夏侯。

这些年,他的生命里,一直只有漓儿,若有日,漓儿要走,他能不能留?

夏侯不期然与鲛人对上了眼,不知为何,他竟然能懂那鲛人眼里的空无。

一曲歌毕桃花凋零。

慕漓还不懂这之间的沧桑,只觉得歌声里头有些悲伤。

「单沂道,鲛人是北朐国的神,既然是神,怎麽会被人抓住?」

安静的筵席上,跟鲛人天生清亮的声音不同,慕漓的声音是稚嫩而天真的。

而这种天真,却是太容易刺伤别人,使人自惭形秽。

鲛人脸上的悲伤更甚。

「漓儿。」夏侯轻斥,略为颔首道:「鲛人,我家漓儿不懂人情世故,还望见谅。」

鲛人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夏侯先生,多谢。」单沂也朝他们走来,对着夏侯微微抱拳,低下身去用着中原听不懂的语言对鲛人说了一些话。

慕漓无辜的起身望着夏侯。

她天真归天真却不是愚笨,知道自己问的太多了,幸好师父阻止了她,没让场面太难堪。

夏侯无奈的对她摇头,慕漓吐吐舌头,笑了笑,撒娇意味浓厚的喊了声:「师父——」

夏侯朝她勾勾手,慕漓乖乖的跟在夏侯身後离开了池边。

「鬼丫头,这阵子玩的够本了吧?」夏侯笑着问。

慕漓一愣,心里头转过一大堆念头。

夏侯没理会那一双水灵眼眸留露出的哀求,道:「过些日子就回山上去,你要有什麽事要办的,就抓紧时间去办。别赖师父没提醒你。」

「师父啊……」慕漓拉着他的手,夏侯的掌心粗糙,跟少女的细致肌肤全然不同。「再待一阵子吧?」

夏侯别开脸,心里却有些想笑,硬是冷着声道:「待到沈笑将那套心法和暗器的功夫练全了,也就该回山上去了。」

一听这话,慕漓就笑了出声。

「小师弟医术如何漓儿是不太明白,可他练功那可真的不行。」一套心法她早就练得滚瓜烂熟了,沈笑还在初级打转。

夏侯也微微弯起嘴角。

「慕漓姑娘又再说在下的坏话了。」沈笑从另一头走来,打趣的趣。

「漓儿可没有。」慕漓灿笑着挥挥手,「漓儿跟师父说的都是实话呢。」

沈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慕漓姑娘有夏侯先生这个靠山,还真是走到哪儿都不用担心惧怕了。」

「别说我对你们不公,不然你们打一场吧,我谁也不帮。」兴许是喝了几杯酒,夏侯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竟也会说笑了。

慕漓笑着拍手跳着,沈笑装出来的可怜却成了真的苦瓜脸。

「夏侯先生,这还不算不公?慕漓姑娘习武多年,在下只是习武多日啊!」他抱怨。「这一字之差,可是千里之远!」

这声音不小,众人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鹰王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麽还输给一个小姑娘?过几日你到我那儿来,老头子来教你武功,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夏侯虽是个不错的老师,可老头子也未必会输他。」他停了一瞬,又忍笑道:「就是要输,我们也不能输的太惨。」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笑了起来。

只剩沈笑和寒禹没笑。

「鹰王,这样在下怎麽好意思。」沈笑很是苦恼,他真不是练武的料子啊。

「老头子一言既出,你可别推辞。」见了沈笑脸上明显的为难,鹰王却更乐了。「要拜老头子为师的人,多的都可排到凌山城外去了,就你这小伙子不识货。你不想学,老头子就偏要收你为徒。」

沈笑无话可说,只能抹了一把脸,苦着应下来。

他这到底是超谁惹谁了,走了个夏侯先生,又来了个白鹰王,他又不是练武的好苗子……

这到底是什麽年头,不拜师都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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