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由灰白换上一片翠绿,树上枯萎了的叶重新长出来。
春雨过後,小路很湿滑,叶落从交错的树叶和枝桠间看上天空去,像是发现了一条彩虹。
雨後的彩虹在叶洛眼中是一条由浅灰渐变深灰的一轮弯月,闪烁的水珠高挂在树叶上,阳光照在上面然後再反射到地面。
反射在他眼中是亮晶晶的。
春天真的是连嗅一口的空气也格外清新怡人,最真实的冬已过,迎来温暖潮湿的春。
就是在咖啡室相遇过後,叶洛最後一次看到路晓秋。
他曾经以为往後的日子仍会在咖啡室遇上她,然而事实是他们没有再见过。
只有偶然地想一想,想想那会面的几次。
路晓秋似是消失了一样,两条线相交过後,愈走愈远,好像是叶洛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这一号人物。
女孩把红色也从他的身命中带走,不留下一点痕迹。
也许,路晓秋已经忘记叶洛这一号人物。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在她生命里称得上重要的人,他只是一个过客。
可能在很多年以後,他们即使遇见,彼此也只是陌路人。
一年来,叶洛的生活都没有变过。仍是围绕着咖啡室、办公室、葬体、家。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倒是令叶洛怡然自得,他就是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过得舒适、惬意。
咖啡室旁边的店空置了几个月,听阿轩和小悦打听回来的消息,有人把它租下来开画廊。
嗯,画廊麽?那如果是有开班教画画的话,他相信咖啡室的生意一定会增加。
「阿洛,麻烦替我到饼柜取一件意大利芝士蛋糕。」阿悦甜甜的声音传过来,她正在招呼新来的顾客,忙得不可开交。
咖啡店的生意日渐进步,从开店半年後已经可以自负盈亏。虽然不能赚什麽大钱,但叶洛单靠咖啡室已经可以照顾自己的所有开支,剩下来工作的工资已是全数拿进银行做定期储蓄。
仔细想想,当初的投资真没有错,幸好当初阿轩和小悦有请他入股。
「好的。」正坐在水吧内无所事事的叶洛随口应了一声便马上从白色的吊柜里取出瓷碟。
店内播放的音乐是叶洛从家里拿回来的唱碟,他是一个怀旧的人,唱碟都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英文情歌。
然後从饼柜里拿出一小块已经切好的蛋糕,拿起装巧克力浆的喷壶在碟子的空位喷上几个不规则的图案。
颇有画画天份的叶洛在装饰食品这方面非常有心得,所以当他在咖啡室的时候,食物大多在交到客人的桌前会先交由他弄些别样的装饰。
今天,咖啡室被一班年青人租下来办一个生日派对。
咖啡室被报置得充满欢乐的气氛,叶洛和阿轩、小悦则在一旁的水吧作旁观者。
年青人总是活得很快乐,一点点的事都能牵动情绪。
租用咖啡室的年轻人早早已设定了一些游戏和神秘送蛋糕的环节,他们都有邀请叶洛、阿轩和小悦一起加入游戏。
大人和年青人打成一片。
阿悦的笑声没有停过,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吧?
渐渐长大以後,他们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孩同,不是有本钱不顾一切地随心而飞的年轻人。他们有工作、有负担、有家庭。
叶洛也开怀大笑,好久没有大笑过,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骤眼看,红色笼罩着咖啡室。
那属於快乐的红色弥漫在这里,叶洛看得呆了。
路晓秋的话彷佛是言犹在耳,「草莓是红色的!红色的!是玫瑰花的颜色、是红灯的颜色、是警告信号的颜色、是结婚的颜色──」「……嗯,草莓……原来也是秋天的颜色……」
她又出现了,不只是偶然在晚上翻开她设计的本子才会想起她。
他总是可以轻易把她和别的事情连上关系。
「草莓色也是喜庆的颜色呢……」喃喃地道。
旁人没有听到,但叶洛会心一笑。
*
画廊开幕的那一天下着倾盆大雨,放在店外的花篮都被强风吹得歪歪斜斜。有些花被风吹在地上,花瓣散满一地。
真是一些喜庆的感觉都没有。
街上的路人也没多少,可见画廊有多冷清。
选在这个日子开幕的店主还不是普通的倒楣,昨天的天气报告还说今天会太阳高高挂,哪知道在上午阳光普照後,下午竟然是滂沱大雨。
叶洛在对面街看过画廊,画廊的中心以一个木画架放设了一幅油画,其他地放则是被安排了几张长长的桌子,放上不同的食物招呼来宾。
来宾不多,不知道是因为天雨关系,还是因为开幕仪式已经在上午完结。
但他很喜欢那幅放在中间的画。看得他目不转睛。
油画的主角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大的笑脸画得活灵活现。远在对面的叶洛都感受到女孩的笑容。
油画很有感染力。
於是叶洛不由自主地走到画廊外,透过落地玻璃看进去。
画廊的主人似是看到好奇的客人,放下手中的葡萄酒到一旁然後走出画廊。「今天是开幕,欢迎进来参观。」
「嗯。那幅油画……」叶洛欲言又止,但视线没有离开过它。看着看着,油画带给他一种熟悉感,到底是哪里让他有这样的感觉,他又说不上来。
虽然在画廊主人面前盯着是很不礼貌,但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作品是我的搭挡在比赛里得奖的作品,那个小女孩确实能带给人快乐。」不意外叶洛的话,只因太多太多宾客都对它比较有兴趣。
画廊的主人十分好客,丝毫都不介意宾客可能是光看不买的人,「如果你有兴趣,画廊里面还有这位画家的其他作品,欢迎进去看看。」
最後的最後,叶洛买下了和那幅放在画廊中央同一系列的画回家。
画中的女孩和画廊中央放置的主角是同一人,他看不清画家的用色,他买回家的油画只看到女孩的侧面,眼睛深深看着远方,似是等待、似是期盼。
画廊的主人告诉他,这系列画作的主题叫作梦。
他不能理解为何女孩大大的笑脸是梦、不明白为什麽女孩看着远方是梦。
如果主题是梦,不知道画作的用色是不是以轻松的黄色居多?还是以舒服的绿色呢?
无论是怎样,属於他希望、他的梦、他盼望的颜色,永永远远都只是灰白。
*
「怎麽可能?」电话另一方是个激动的女人,任凭其他职员怎样解释都不能令她冷静。
「小姐,这是一个规定,你不能这样做啊!」ANSON好言相劝,他的脾气是一等一的好,但这个女人似乎都快要惹恼一向是好好先生的ANSON。
叶洛从房间里看到ANSON皱眉的样子,和其他同事了解过後才知道详请,他向ANSON作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把电话转过去给自己。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麽话,只见ANSON的脸色不太好,不用动脑筋去想都猜到女人是说一脏话。「小姐请等等,我让上司跟你说明。」
「小姐,我是主管。」
大概是女人长篇大论地重覆自己的话,叶洛一直都没再发话。
「这是法例规定,先人的骸骨还没有化掉以前都不能起骨,即使是起骨後不论是火化还是做金塔。那是法例的问题,况且骸骨需要等待一定的时间才可以起骨,现在才过了五年,时间还没有到。」叶洛还是一贯的斯文有礼,他对付这些客人还是有他一套的办法。
大概是对方又一阵难听的说话,叶洛苦笑地摇摇头。「你是打算之後火化的话,其实当初可以在先人离世後马上火化,但是很多人都不愿,只因他们怕先人还会感觉痛。於是大多的人还是会等七年後起骨才再渡火化,虽然两者都是火化,一旦先人已经入土,必需等七年後肉身完全化去才能起骨。这是规定,并不是只对待小姐你一人而已。」
苦笑再苦笑,怎麽解释,仍是有客人强词夺理。
大概是说不过叶洛,对方就切线。
叶洛只得讪讪地放下电话。
「洛,那个女人很难缠,她没少说粗话吧?」小林拿着档案走到他身旁。
「还好意思问我那个女人?档案明明不是我这边的,怎麽就会转驳来这里而不是你那边?」没好气,早就知道他们没本事把女人搞定。
虽然他最後也没有成功让那个女人明白,还让对方生气地骂他、说会投诉他之类的话,但他就是可以做到若无其事,不痛不恼。
又不是会少了一块肉,随便骂,反正他不在意。
小林掩嘴没搭话。「原来那个麻烦的女人是林哥转驳过来的!我老早就奇怪为什麽这个档案不是我们组的,但秘书会接过来。真奸狡啊!」ANSON为自己、为叶洛抱不平,虽不是真的发怒,但仍带着抱怨的语气。
真不值啊!无缘无故地替小林被臭骂了一顿。
小林打了个哈哈。「也许是秘书转驳错误了吧?」
仍然不认。
「哈哈。」大家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