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理想鎮(The Ideal Town) — 三。

「所以这里其实是叫做理想镇?」

恍哲和永志走在市集的边缘,靠近住宅区的地方,离市场中心越来越远人声逐渐稀疏,永志一边介绍着小镇的建筑和标志,一边想着晚餐要煮什麽好。

「嗯嗯,不然你以为是什麽?」永志记得最外围的森林旁都有插着告示牌吧?

「没有......没什麽。」恍哲死也不要説他把「理想」这个单字看成「点子」!

永志笑笑,想当初他刚来的时候也是傻傻的什麽都不懂,现在竟然变成导游了呢。

「我现在头脑还是有点乱乱的,我看我先从一开始的问题问起好了。我原本是在大学毕业旅行,然後莫名奇妙走进了一个树林里,遇见一只......学青蛙叫的松鼠,然後我就在那边的山丘上了,这是怎麽一回事?」恍哲脑海里问题一个一个浮现,他很想赶快厘清,但却又急不得。

「金黄色的那种吗?」永志说,好像还有分不同种类的样子?

「嗯嗯。」恍哲点头,虽然牠不知道跑哪去了,但的确是金黄色没错。

「那是引渡者,牠是山里的神只之一喔,整座山林里只有一只,能遇见牠算很幸运呢!通常牠会带领进入森林迷路的人走向通往小镇的路,但也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会遇见牠,看有没有缘分啦!」永志忆起当年,他在森林里团团转的时候引渡者也出现了。

「引渡者......」恍哲有点无言,那只白目皮卡丘为什麽会有一个这麽神圣的名字?而且永志说牠是神只?还是神奇宝贝?

「是啊,既然你都能遇见牠了,想必牠跟你有一定的缘分喔!」永志似乎还能听见当年引渡者呱呱叫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自从进入小镇後就绝不会再遇见牠了,牠只会现身於新来的人身边。不过也有例外。

「噢,我被牠羞辱得够了。」恍哲想起刚刚被那只自大松鼠拿果实全垒打中头的景象就不想再见到牠。

「呵呵!......嗯?你说你怎麽进来森林的?」永志发现一个很诡异的地方。

「我本来在玩手机,突然头一抬就发现在里面啦。」恍哲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查看,还是一个大叉叉。

「所以你不是主动来的?......」奇怪,既然能进来到村子里通常都是......

「我主动来这里干嘛?我是来毕业旅行的耶!......啊!说到这个,我要怎麽出去?」恍哲一心一意只想着找个人问清楚,然後离开这里。

「要出去的话......就要再找到引渡者喔!」永志说,这就是例外,引渡者也可以被想出去的人找到。

「找到牠就可以了吧?那牠都在哪出没?那片森林?」恍哲指向镇外那一片蓊郁的树林,要找一只松鼠有多难?牠又是金黄色的。

「我也不晓得,我进来过後就没遇见牠了。」因为他也没有想离开过。

「真是,有没有谁知道的?我再不回去就要变失踪人口了!」恍哲焦急的抓着头,电话又不能打,要直接穿过森林也不可能,还找不到那只智障松鼠!

「这你倒不用担心啦......不过如果你想知道引渡者的事的话,有个人应该知道!」永志把这个小镇的特点先隐瞒起来了,他得先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正当进入的。

「谁谁谁!」恍哲听见了救星的存在,立刻双眼发亮。

「珍婆,她就住在里面那条街,我们可以去问问她。」永志说。

「好!快点走吧!」恍哲兴奋无比,拉着永志就往巷子里冲,好像忘了谁才是导游了。

永志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往珍婆的家。这个小镇的建设从中心的广场往外扩散,广场外是市集和商店

街,市场外是住宅区,住宅区後头是农田和农场,然後最外围是森林。而住宅区其实不只是个圆,它是个蛮复杂网络的建构,只是大致上还是以广场为圆心向外扩张,每一栋房子都有所有人,除了有些空屋在屋主离开後就没人入住,那些空屋就能成为新人的家。

「你根本不知道在哪吧?」跑着跑着永志冷不防说。

「啊?」恍哲霎地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全都是他没见过的房子,巷道也无ㄧ熟识。

「真的是......」永志摇摇头,走向前引领着他往正确的方向走,他之所以之前都没叫他停的原因是因为他走对了,但遇见这四条叉路就没那麽好运了吧?

「呵......呵......」恍哲傻笑。

珍婆的家位在一条大街旁的ㄧ间小房,古色古香,看得出来有点历史了,鲜红色的砖一层一层建起的矮房如今斑驳褪色,跟一旁的新房比起来显得突兀,但几十年了,珍婆一直不肯搬家,执意要住到她离开为止,建筑部的人也体谅她就容许她留下这间房了。

现在这个时刻大部分的人都去工作或是上学了,不过珍婆每天ㄧ早都会坐在家门前的摇椅上,戴着老花眼镜看着书,有时候也会把书和眼睛阖上打个盹,或是在天气很好的时候哼首古老的童谣,永志常常会遇见她,因为从他家到市场一定会经过珍婆家,珍婆也对他很好,偶尔还会拿她亲手做的饼乾送他吃。

当他们走到珍婆家时,珍婆一如往常的坐在门口的屋檐下,正看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名字看不清楚,但感觉有一点年代了,泛黄的内页和密密麻麻的字体,看起来就像古文。

两人轻轻的走近珍婆,但珍婆却早ㄧ部先抬起头来了。

「是阿志啊......」珍婆眯起眼微笑,岁月的痕迹如花纹绘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绾起,虽已全数花白却仍饱含光泽,穿着传统鲜丽的衣裳散发着古典气息,看来脱俗有智慧。

「珍婆!」永志礼貌的颔首,一旁的恍哲也跟着示礼。

「带男朋友来啊?没见过你呐......」珍婆看着恍哲,直视的目光ㄧ时让他不敢对看,只能微笑点头。

「不是啦珍婆!他刚进来啦,想请问你ㄧ些关於引渡者的事。」珍婆就爱开玩笑,讲这样会让恍哲吓一跳吧。

「引渡者?为了什麽?」珍婆阖上那本陈旧的书,拿下了老花眼镜。

「他是不小心进来的,所以想找引渡者让他出去。」永志替一旁完全静止的恍哲解释。

「不小心?怎麽个不小心?」珍婆眉头微皱,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小心闯进来的?

永志把恍哲的事说给了珍婆听,珍婆听过了微微抬起头,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森门不会选错人的啊......」珍婆喃喃自语着,「你确认过他了没有?」

「还没呐,会不会是例外?」永志说着,恍哲在一旁完全ㄧ头雾水。

「不太可能,几十年了一次例外也没有。」珍婆仔细想着,「不然,就是两者啊......」

「喔对!」永志恍然大悟,也有可能是「两者」啊!

珍婆点了头,「既然你想知道,那也无妨。」她对着恍哲说。

恍哲总算清醒过来,他刚刚好像陷入一种异次元空间里头,完全听不懂人话啊!

两人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珍婆讲着关於引渡者的事。

「引渡者,顾名思义是负责引渡的神只,从外头要进到这里的人必须经过森门的筛选,只有

纯洁者和两者才能够通过,通过的人便有机会遇见引渡者,牠就会帮助新人进到小镇里来。」

「嗯......纯洁者和两者到底是?」恍哲举手发问。

「这让阿志等会儿解说就行。」珍婆立刻封了他的口,恍哲也很识相的闭上嘴,但他真的对这些词很好奇啊!

「引渡者ㄧ般只会出现在牠挑中的新人前,但是当两者想离开小镇时,就必须先找到引渡者,才能进而找到森门,否则两者是没办法直接找到森门的。」

「但纯洁者可以唷!」永志补充。

「是,纯洁者可以自由进出森门,而且能保有记忆,但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纯洁者离开过,两者也不能跟随纯洁者离开,森林自有办法阻隔。」珍婆的意思代表恍哲想离开就一定要找到引渡者,就算跟着镇民也不能成功。

「至於引渡者会在哪里出现这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不过我说啊,你是引渡者选过的人,牠不会轻易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了吧......」珍婆慈蔼的看着恍哲,而後者则是一脸说着「不会吧.......」的表情。

「尽管放心,你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珍婆最後对着恍哲说,嘴角挂着浅笑。

恍哲愣了一下,他担心的事?是指大ˋ家找不到他的事吗?

「这样应该懂了吧?」永志用手肘推推恍哲,他在发什麽呆啊!

「喔......嗯......」恍哲回过神来,赶紧点头。

「那应该没什麽问题罗,珍婆谢谢!我们先走了!」永志向珍婆道了谢,手上的篮子一甩就推着恍忽的恍哲往他家的方向去。

珍婆静静的看着两人离开,老旧的摇椅前後再度摇晃了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她摊开了手中的书,带上老花眼镜继续阅读。

蓝色封面的书已经被翻阅无数次,连书名都因为长期的触摸而掉色,隐约的看得出来,上头写着「理想镇史」。

※※※

恍哲从刚刚知道自己出去的机会几乎是被否决之後整个人就精神不济,简直是靠永志推着他走的。

「你脚也动一下!这样推很累耶!」永志气喘吁吁的说,他到底多重啊!

「我是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恍哲看着前方一面被推一面用没有起伏的口气说着。

「哎唷!珍婆都叫你不要担心了!」永志在後头说。

「我能不担心吗?我的朋友都在外头啊!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那......那我之後的人生呢?我的毕业证书呢?」恍哲愈想愈恐惧,要是他真的找不到引渡者,一辈子困在这里,那是什麽生活?

「呼!总算到了!」永志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没有这麽累的回家过。

「进去,我慢慢跟你解释。」门一开,永志就把恍哲往理头推去。

简朴的双层透天,小镇里的居民大多都是一个人住,屋子都是前人早就建好的,虽然不需要付钱购买,但也表示房子并不是私有,等现任屋主离开後屋子就会归为镇有。居民只需自付水电费用和自己需要的家具,这些在镇里的家居店里都应有尽有,至於钱的来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恍哲被推进了昏暗的屋中,但采光良好,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白色磁砖地板上,看来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加上又是双层,楼上还有许多空间,能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而理想镇的居民除了有伴侣者外几乎都是独居,又不必花一分一毫。

「你一个人住?」恍哲看着简单的客厅摆设,看来就不像有其他人共居,单人座椅、小桌,加上也没有鞋柜,他们的鞋子是直接放在大门旁,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就可以买到一间透天了吗?

「当然,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这样。」永志把早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里,ㄧ进门就可以看见冰箱位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厨房就在楼梯的後面,而电视在一进门的右手边靠墙,前头有张小桌子和单人沙发。

「为什麽?租的吗?」恍哲还是搞不懂,这理有太多事对他来说无法理解。

「不是......」永志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解释,「先吃早餐好了,我一边讲。」

「咕噜噜......」恍哲的肚子很识相的响了起来,他害羞的摀着肚子不发一语。

永志当然听见了,「你先坐那里吧,我去弄。」永志指着那张单人蓝色沙发。

恍哲不好意思的坐下,把背上的大背包给放下了地,他现在除了肚子饿以外还外加头脑浑沌,他响洗个脸清醒一下,ㄧ切来得太快让他无法吸收。

「嗯,永志,厕所在哪里?」恍哲四周看过却没有发现。

「在二楼,走上去就看得见了。」永志围上了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

恍哲应了一声,迳自经过冰箱走上二楼。

二楼就建在客厅正上方,ㄧ样是洁白色调,没有任何遮蔽的能够直接看见突出的浴室和一张大床,没有太多其他装饰性的东西,看来永志过得也很清淡。

床旁有张小茶几,上头放着台灯和一张直立式的相框,中间却是空荡的。

恍哲走进了浴室里,ㄧ样一尘不染,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原本想上个厕所的,但感觉会把永志的马桶弄脏,索性就不上了,拍拍脸颊镇定後就走下楼。

永志把另一张天蓝色沙发也搬了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只差菜肴了。

「快好了快好了!」永志看见他走了下来˙,急忙加快速度。

「不急啊。」恍哲缓慢的步下楼梯,第一次看见有人亲手煮早餐,而且还是个穿着围裙的男孩,这好像是人生七大奇景之ㄧ了。

永志快速的将蛋煎好,往前一卷,一条完美的金黄蛋卷就完成,加上一点香料和果酱吐司,以及一大杯新鲜牛奶,早餐就大功告成。

迅速的摆盘上桌,永志的动作相当熟练,好像专业服务生ㄧ样,整个餐盘一上手就没摇晃过。

恍哲有些难堪,因为他从没自己下厨过,三餐都是吃外头的,如果说泡面算的话那就有。

「好好吃。」恍哲看着那条像阳光般耀眼的蛋卷,等不及想嚐一口。

「噗,你都还没吃耶!」永志好笑的说着,他脱掉了围裙,把沙发拉到了恍哲对面坐定。

「可以了吗?」恍哲等着命令。

「可以啦,快吃吧!」永志看他一脸好像几天没吃的样子,口水都满了。

永志才刚喝了一口牛奶,恍哲已经把蛋卷咬掉了一半。

「超赞!为什麽这麽顺口!」恍哲不可思议的望着永志,这男孩的厨艺好得吓人啊!蛋皮煎得恰好,不会过硬却熟得有弹性,咬一口嘴里充满着蛋香甜的味道,而且ㄧ点焦黑也无。

「做熟了自然能拿捏时间啊。」永志愉快的吃着蓝莓吐司,好久没有人这样跟他一起共享他做的早餐了呢。

恍哲狼吞虎咽着,一口吐司一口蛋,在一大口牛奶灌下去,不一会儿早餐就被扫空了。

「真好,早餐......」恍哲擦着嘴,却好像想到什麽停顿了下来。

「嗯?」永志还有牛奶喝到一半,睁着眼盯着他。

「怎麽会是早餐!」恍哲这时才突然惊醒,「我明明是晚上要去饭店的路上进来的啊!」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是结束第一天的行程後他们正要入住饭店,而且在树林里迷路的时间也没那麽久啊,手表上明明......

当恍哲看着自己右手腕的表,时间正好停在晚上七点半,分秒不差,也没有任何动静时,他糊涂了。

「所以珍婆才要你不用担心的啊。」永志笑着收拾碗盘和垃圾,「在这里,时间是不存在的......」

端起餐盘走往厨房,永志回头看着他:

「没有时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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