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第一次实际接触到连家辰的朋友,詹华和想。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都是只有彼此之间的交往,她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连家辰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圈以及交友圈。就像她自己在英文系也有其他认识的人一样。可是这个意识,突然让她觉得不知所措,好像连家辰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连家辰。她知道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连家辰的身上,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那天之後,她有好几天没有再见到连家辰,若是他没有主动她,她也不会去联系他。她本来就不是个热络的人,可是这几天,她不想欺骗自己,她的确有些期待着连家辰的出现。她在系上很熟的人不多,交心的朋友更少,除了室友之外,平时很少有人会跟她多聊两句,大三搬出宿舍之後,连能聊天的室友也很少碰面了。刚上大学时正好是她的低潮期,错失了与人认识的机会,再加上个性内敛,久而久之就与人群越来越远。
以她这样的个性,能有个像连家辰这样的人容忍她,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一件事。
从上次见到谭旭真、还有有时碰到连家辰的朋友看来,他应该是个个性活泼、交友广阔的人,或许没有了詹华和,他还可以找到另外一个陪他去台北买书的人。
他一定可以的。
一个礼拜後的星期二下午,詹华和在口语训练课上发现自己原来与那个叫做李莫阳的男生同班,只是因为上课时都喊英文名字,她才不知道原来他们上了同一门课。正巧这礼拜的小组练习他们同一组,她才知道那个在班上相当受欢迎的外系男生,就是连家辰的朋友,谭旭真的男朋友。
「真伤人自尊心,我早就知道你了。」当李莫阳笑着对她这麽说的时候,詹华和讶异的看着他,「认识你之後,连家辰那家伙时不时的会提到你的名字,然後没多久我就发现原来我跟你修了同一门课,到现在都过了半学期,你才发现原来我就是连家辰的朋友。」他给人的感觉跟连家辰很像,很亲切,只是他多了一种稍微慵懒的气质。还有,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线。
「其实我也是上礼拜才听说你的。」诧异过後,詹华和如此回答道。
「好吧,反正今天我们认识了,连家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李莫阳说,可见他跟连家辰的感情相当要好。
认识的第一天他们聊了很多,就连詹华和也意外,自己居然可以跟一个几乎还很陌生的人聊这麽多。过去她为了感情的事情钻牛角尖,过於封闭自己,以至於错失了许多新鲜的、有趣的人事物。
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连家辰改变了她这麽多。
「以後上这课有认识的人,也就不无聊了。」下课离开教室的时候李莫阳对她说,不过她晓得这只是客套话,即使他是外系生,在班上认识的人比她这个本系生还要更多,刚刚离开教室前就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还用意外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
他们两个能聊的事情很多,在交谈的过程中,她发现他也来自於南部,他们算是同乡人,以前更是读过同一所高中,没想到这个世界这麽小。
当他们走出文学院的大门时,她发现谭旭真站在那边,显然是像上次遇到她时那样,专程在等男朋友下课。
「莫阳!」一见男朋友出现,她笑着挥手并且朝他跑过来。相较於她的开心,詹华和发现她身边的李莫阳情绪起伏不大,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朝他跑来,嘴角的笑容很淡,可能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这麽巧,你也在?你们认识?我记得上次家辰提到莫阳的时候,你说你不认识……」谭旭真困惑的问,她不喜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马上要将疑问厘清。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跟他同班。」詹华和说,她也不想要发生什麽误会,「平时在班上都是喊英文名字,所以上次我才没印象。」
得到解释後,谭旭真点点头说:「嗯,没想到这麽巧。」
当下,詹华和觉得自己有做出解释是对的,谭旭真是个占有慾很强的人,要是让她误会了,最後吃不完兜着走的铁定是自己。
「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再见。」为了想赶快离开,詹华和搬出老台词。
李莫阳说:「下礼拜课堂上见了。」
谭旭真没多说什麽,只是一手揽着男友的手,另一手向她挥挥手。
十一月过後,天气逐渐转冷,特别是早晚温差大,晚上要是下起雨来,就显得寒气更重了。
在吃完晚餐走回住处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不到几分钟,雨势就越来越大,而离她住的地方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距离。今天她做了好几件往常不会做的事情,例如用三堂课的时间就和一个陌生人变的熟稔、答应前室友们的晚餐邀约、还有一点也不介意淋雨走路回家。
不过雨势越来越大,她不想冒着在冷天淋雨会感冒的风险跑回住处,也不想再花钱买把便利伞,只好再往前跑个几步,到校园书店里躲雨。她跑下几阶楼梯,推开书店的门走进去,正好此时外头的雨势又变的更大了。
她望着书店内,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狼狈跑进来的她,随後又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她索性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走进去随意逛逛。经过几个书架,她没想到居然会碰巧遇到戴着耳机、靠在书柜旁看书的连家辰。
他明明是戴着耳机,却还是注意到她,让她本来想直接走过去也不行,只好停下脚步来跟他打招呼。
「真巧,你居然在这里。」连家辰惊喜的说。
「外面下大雨,我进来躲雨。」她耸耸肩说,「这时间你在这里看书?」
「考完试了啊,刚好翻到这本,很好看,待会要是没看完我要买回去看……不对,就算看完了应该也会买回去。」他老兄可真爱买书。
「什麽书?」
「费兹杰罗的大亨小传,」连家辰把封面拿给她看,「我不敢相信有人会因为初恋而执着成那样,费尽一切心力,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空。」
詹华和没有说话,她只听见连家辰说的最後一句话。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空。
「这个故事看到後来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不是觉得遗憾,而是一种怅然。」他继续说,「盖兹比追求了一生的爱,可是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弄懂爱。」说到最後,反而更让连家辰决定要把这本书给买回去。
後来他继续把剩下的十几页看完,詹华和在他旁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小说有千百种,写出来的人生也有千百种。可是偏偏就是有那麽几种,会和自己有所共鸣,所以人才会因阅读而产生感动。
三十分钟後,连家辰看完了书,也去结了帐,这时雨也停了,他们便一起往後门住处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雨後的空气充满着泥土的味道,他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连平时被詹华和认为聒噪的连家辰也保持沉默。他们就这样安静的走回住处,微妙的气氛延续着。
到最後,到了詹华和的住处楼下,这时她才说:「再见。」
「我想问……你考完试了吗?」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愣了一下,然後点点头。
他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跟刚刚面无表情的沉默完全不同。
「为什麽这麽问?」詹华和仍然是疑惑的皱的眉头。
「因为你考完试才能找你出去玩呀,上次找你去舅舅的店里,你自己跟我说考完试去的。」他敛起笑容,一脸认真的说。
不对吧,她印象中应该不是这样。她努力回想上个礼拜自己说了什麽,想了半天终於有点印象,她说:「我好像没有答应你,我是说考完再说。」
「不管不管,反正考完试了,就去庆祝一下度过期中考吧。」他很开心的擅自决定,还当场就定好时间说星期五下午要搭公车过去,因为这次他也想喝酒,所以不开车,到时候他舅舅会负责把他们载回来的。
「我才是不管你了。」在他还在盘算着要喝哪种酒的时候,她已经不想理会他,转身就往大门走进去。
关上大门、往楼上走去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几天的没有联系,是他想要让她好好念书准备考试,不想要打扰她,只因为她上次的一句话。
而大门外的那个他,则是一如往昔,直到看到四楼那户的灯亮起,他才愿意移动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