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為有你 (卷一:深鎖的靈魂) — 二十八

他们出门前,根本没料到纽约会大塞车。

今天是除夕夜,纽约时代广场前一如往年,盛大举办跨年倒数活动,人潮车潮早在夜幕低垂时,塞爆了整座纽约城。

他们被堵在进城的车阵里动弹不得。

「天啊!纽约人是怎麽了?都不用睡觉吗?这麽冷的天还跑出来玩?」车上的香美,嘴里念念有词。

丹尼斯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好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他是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人越多的地方,他越不想去……但今天特别破例…..不过自从香美来了之後,他的破例好像快变成常例了。

香美白了他一眼,「我都还没怪你呢,你倒先怪起我来了,你是本地人欸,竟然不知道纽约这时候会大塞车,还偏偏开上这条路?」然後嘴里继续念念有词:「完了啦!我要是没赶到的话,娜拉一定会骂死我的…..」香美越说越小声,嘴巴嘟得老高,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她看看腕表……这已经是她第N次低头看表了。

她的一举一动全看进丹尼斯眼里。平常要是遇到这种事,他早将车子掉头,回家去也,但这时,他却叹口气,驾驶盘一转,直接停在桥边,转头对香美说道:「下车吧!我们去搭地铁」

香美瞪大眼睛,「那车子怎麽办?这里不能停车欸!」

却见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就交给纽约警察代为保管好了。」

两人下了车,丹尼斯一把抓起香美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香美加快脚步跟上去,两人越走越快,最後竟开始小跑步起来……桥上灯影闪烁,彷若为墨黑的河水挂上一串闪亮的珍珠,他们一前一後地手拉手,在笔直的跨河大桥上,相偕奔向不知多远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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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抵达哥大时,距午夜十二点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

两人脱下大衣,交给代管衣物的工作人员,然後走进早已人声鼎沸的大礼堂里。香美伸长脖子,四处寻找娜拉的踪影,但因这是哥大各家研究所合办的跨年舞会,师生呼朋引伴的结果,现场起码有数千个人头在钻动。

香美个头儿不高,东瞧西看,半天儿也没瞧见她要找的人,礼堂前方舞台上的重金属乐团此刻正声嘶力竭地狂吼热舞,想炒热现场气氛。

丹尼斯自学校毕业之後,便再也没参加过这类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的大型舞会,他有点不太习惯,但也只能耐着性子,护着香美走在人群里,帮她找人。

他人高马大,眼睛一扫,马上瞄见几位正在哥大任教的旧识,但因太过拥挤,只能蜻蜓点水地点头招呼,然後继续护着香美往人群里推进。

这时一个和香美年纪相仿,同是研究生的非裔女孩穿过人群挤了过来,「嗨,香美,你来啦!?这位是…….」

香美敞开笑脸,总算碰到比较熟的朋友:「嗨,吉娜,这位是丹尼斯….….……」她迟疑後面该怎麽介绍??

但吉娜却突然打断,「等一下……是丹尼斯.欧尼尔吗?那位有名的作家吗?这期的《Style》杂志有你的专访欸,我看过你写的小说,太棒了,还有改编的电影,天啊!对了,香美,杂志上也有提到你欸!你是他妹妹对不对?你怎麽不早告诉我?」那女孩激动地跳着脚,活像在配合重金属乐团的疯狂乐音似的,「Oh,mygod,oh,mygod…..我一定要请你签名,我一定….」

丹尼斯一脸奇怪地看着这女的,直觉她疯了。

香美也觉得对方举止失常,赶紧抓住她的肩膀问她:「吉娜,你先冷静点,等会儿再帮你签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娜拉在哪里?」

吉娜两眼发亮地看着丹尼斯,直觉他本人比杂志上的照片还帅,嘴里含糊说道:「好像在调酒台那儿……」

「谢了,待会儿再帮你签名。」香美说完,赶紧拖着丹尼斯往调酒台的方向走去。

他们穿过层层人群,一路上陆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而这时就在十步之外,一位与丹尼斯年纪相仿的褐发女郎,正与友人聊得兴起,突然眼角余光瞄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定睛一看,眼睛倏地瞪得老大,那不是丹尼斯吗?

原来她叫露比,也是这学校毕业的校友,这次应友人之邀,前来哥大参加跨年舞会,更重要的是,她曾是丹尼斯两年前交往过的一位不深不浅的女友。

露比是个专跑艺文圈的记者,在两年前的一场艺文圈聚会中认识了丹尼斯,当时她一见到他,便惊为天人,後来更藉口自己想写小说而找上他,说是要向他请益,一回两回三回…..话题越扯越远,最後遂了她的心,诱他上了床。

但即使如此,丹尼斯始终对她保持着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态度,惹得她有些发毛,最後决定使出“杀手鐗”,故意当着他的面,在某场聚会中拐上一个小她两岁的新秀作家,试图挑引丹尼斯的妒心,好证明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哪知道这个愚笨的方法只是更显出她的愚蠢与一厢情愿。

那天她极尽所能地与那位根本还不知道姓啥名啥的年轻男子在吧台调笑,但丹尼斯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酒吧那儿,向酒保要了一杯酒,又视而不见地转身离开,等於活生生甩了露比一巴掌。从此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不,应该说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去见他。

但今夜….在露比的眼里,丹尼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除了一如往常的英挺俊帅之外,她总觉得他…..容光焕发,没错!就是这个字眼。她瞄见他一只大手揽在一名东方女子肩上,低头浅笑,耳畔低语,护着她一路往人群里推进。

露比顺手拦下刚和他们交谈过,正打从她身边走边的非裔女孩,假装熟稔地问道:「嗨,那不是丹尼斯吗?他也来啦?」

叫吉娜的非裔女孩虽然不认识她,但看对方态度热络,以为她也是他的书迷,便主动说道:「对啊!他妹妹是我同学,刚刚答应我要帮我签名,我要去找支笔和笔记本!」

「原来那是他妹妹啊?」她一脸兴味地看着那名东方女子。

「是啊!掰,我走了。」

原来是他妹妹!一年前,露比被调职到西岸办事处,上礼拜才刚被调回来,一回到东岸,便听见圈内人说大名鼎鼎的丹尼斯从台湾把妹妹接来了,连最近一期的《Style》杂志也有报导,原来就是她。

露比的脑袋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大过年的,任谁的心情都很high,相信这位欧尼尔先生应该也不例外。两年过去了,她的男友已经换过好几个,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丹尼斯那样令她神魂颠倒…..那男人有股说不出来的魅力…..至今每每想起,仍然无法自己。原以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什麽结果了,但机缘巧合,或许这是老天爷冥冥中赐给她的另一次机会,於是她向身边友人先行告退一步,伸手拨拨波浪长发,拉拉肩带,抿抿红唇….挺直背脊,往丹尼斯的方向走去。

「嗨,丹尼斯,好久不见了!」一个性感的声音自香美身後传来。香美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是位穿着细肩带低胸小礼服,有着深遂轮廓,波浪秀发如云,美得抢眼的西方女子。她是谁啊?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丹尼斯一眼,却见他单眉高挑,冷冷地看着对方,嘴里不轻不重地说道:「哦,是你啊,露比。」

露比立时绽出最妩媚的笑容,希望藉此勾起他对她所有美好的回忆。「没错,是我!我一直都没忘记你。」

露比说得直白,听在香美耳里,却尤其刺耳,她转头问他:「她是……?」

既然妹妹都问了,露比乾脆不等丹尼斯回答,直接抢白道:「我是他的Ex-(指前任女友)。」

丹尼斯蹙眉,有点恼怒这个答案,但他不便发作,只得说道:「OK,露比,很高兴见到你,我们有点事情,得先过去那边一趟,有空再聊。」说完,不待对方答应,便轻推香美,要她继续往前走。露比看着他们两人离去,心想,好啊,那就待会儿聊罗,至少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这表示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份量的。她决定先到化粧间补个妆,待会儿重新“隆重登场”。

「她是你的Ex-??」香美忍不住回头问他。她知道自己的语气酸到不行,原来他以前交过女朋友……他为什麽没交过女朋友?我这是什麽猪脑袋啊?他要是没交过女朋友,那才真的有问题吧!?

「如果她这麽认定,我也没办法?」丹尼斯一无所谓地随口答道。

啊?什麽?什麽叫做她这麽认定,他也没办法?这种事不是两厢情愿的吗?如果他以前不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那她又怎麽可能认定她是他的女朋友?天啊!这是什麽逻辑啊?怎麽那麽奇怪?

丹尼斯不是没瞅见香美脸上的狐疑神色,但他真的懒得多作解释,而这时台上的重金属乐团不知为何原因突然开了窍,竟在这个节骨眼演唱起温柔的情歌,原本喧哗的礼堂瞬间被浪漫的乐声给漫天盖下,大家像是早就约定好似的….全都自动成双成对地跳起贴舞来了。丹尼斯顺势抓住机会,“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大手一伸,将走在前方的她给一把拉了回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然後也不待她答应,便直接扶上她的纤腰,抓住她的小手,随着音符轻轻摇摆。

被他揽在怀里的香美心头小鹿乱撞,“完全中计”地忘了刚刚脑袋瓜里的“各种狐疑与揣测”。礼堂里人多,跳慢舞的回旋空间自然也小,充其量不过就是两人定点的左右磨蹭摇摆罢了,因此他们两人贴得很近很近…..近到香美双颊飞红,早忘了她急着要找娜拉这回事…..近到丹尼斯忍不住对她耳鬓厮磨,嗅进她身上的甜美味道。

乐音袅袅,歌声醉人…….眼前人儿双双对对,唯独调酒台前的姜俊一脸无聊。

姜俊原本不打算跟娜拉来参加哥大研究所的跨年舞会,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前些日子向香美求爱被拒,後来博士论文又出了些问题,反正他这阵子是过得倒霉透了,要不是娜拉不小心露了口风,说香美答应她要带男朋友来参加跨年舞会,引起他莫大的好奇,不然他还真不想来这儿呢。他情愿关在房里,埋头闷睡,养足精神,说不定还能把这阵子的霉运给睡掉。

娜拉正在他身後和两、三个朋友聊得兴起,他一人无聊地站在调酒台前,不知道已经把第几杯酒灌进肚子里了。这一整个晚上,他的目光不时来回穿梭人群,搜寻他想看到的身影,但一直没瞧见…..她到底会不会来?

突然间,他看见了……他看见她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随着乐音轻轻摇摆,他心中一阵苦涩,目光缓缓上移……他要知道那位幸运儿是谁??

映入他眼帘的是名高大的黑发男子,不太像东方人,轮廓立体,显然有西方血统……而且有点面熟??

他的脑海急急搜寻过去见过的生、熟面孔……突然一个画面闪过,是他??

那天晚上送她回去,是这个男的一脸不悦地将她从摩托车上抱下来,他记得她说……他是她哥哥??

他们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吗?但眼前这两人的亲腻举止,怎麽看都不像一对兄妹……他的疑问越来越大,他记得娜拉说过,香美今天要带她男朋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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