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淩。
宁晓晓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还没听过这麽专业的字眼。好像在大人眼里,那会儿孩子们所有的打打闹闹都只是为了增进彼此的感情一样。
她只觉得发指。小孩子的罪难道就不是罪吗?
被关在厕所的时候,宁晓晓也曾经哭闹过,撕心裂肺的那种,使了劲地敲着门大哭着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可是她听见什麽了?
「艾眉,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没事,她爱装就让她装个够,还以为老师会来救她呢,自以为小公主,看了就讨厌。」
「嗯你说得也是,我也不喜欢她那副样子,好像谁都瞧不起一样。」
「就是就是,死鱼眼……」
听到这,彷佛是知晓了接下来的命运一样,她不再哭闹了。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一瞬间从身体里被抽出,狠狠地,残忍地。
额头抵着门,宁晓晓掉着泪觉得委屈。
七、八岁的孩子,在怎麽样早熟也还是小孩子。甯晓晓平时接触的人除了简云之外也没有别人了。没有其他人来教她什麽是做人处世的道里,什麽样才是进退得宜,什麽样才叫做有分寸,什麽样才叫做识时度。
没有人。
於是宁晓晓只能自己摸索。而从来她就不是个外向的小孩。自我介绍的时候只会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虚空一点,老师在一旁鼓励也无济於事的那种小孩。尝试着要开口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口气好像出不来一样,只能哑着。
小孩子表现喜怒哀乐的方式最是明显,喜欢你了就会想要腻在一起,不喜欢了就是召集其他人一块排挤。好像集体的暴力就不是暴力,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即使是不懂事,也是出於最纯粹的罪恶。
身为一个父亲在坐牢,母亲有些神经质的小孩,宁晓晓的性格是孤僻的,甚或有些不讨喜。若不是长了一张良善的脸,宁晓晓这辈子绝对不会有任何朋友。
──除非是出於怜悯,否则没有人会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的。
※
如果是小说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有个男主角帅气地从旁出现,然後拯救女主角。另外一种情形是,女主角在要紧关头发挥神力,俐落地几个拳脚,从此再也没人敢招惹她。
但现实是,想要围殴的人也只是做个样子,也就是俗称的「威胁」,落了几句狠话又给了宁晓晓扎实的一脚之後转身走人。
那一脚不是开玩笑的,踹在胫骨上简直是痛不欲生。
宁晓晓在第一时间忍住了,维持着表面上不值几两的尊严,待眼前的人都散去之後才咒駡一声缓缓地猫着腰蹲了下来。
痛。很痛。真的很痛。
为什麽这些人不去死?
宁晓晓说不出有朝一日会让你们跟我一样痛这种话。她知道自己绝对是办不到的。
人生来是什麽身分什麽地位那都是注定好的,几乎就是钉板上的事不会改变。那种逆转人生的情节只有在电影里面才会有,现实里的人就只剩挨打後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无奈。
所以她只能讲些话让自己高兴,讲些发生机率比较大点的话。
小腿被踹上的地方很快就出现瘀青,青青紫紫的颜色在宁晓晓细白的腿上更显得狰狞。
所谓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就是在说宁晓晓这种。
宁晓晓轻轻地摸上被踹的地方,稍稍用点力,「嘶──」然後就是无边无际的痛。让她头皮发麻。
稍微歇了会儿,喘过气来之後,宁晓晓按着肚子,一手贴着墙缓步绕出转角。
接着就遇见了天鹅肉。
第一时间宁晓晓觉得自己在做梦呢,人家都说转角遇到爱,难道今天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可是很快地,她就打发了这个念头。即使是妄想也是需要本钱的。她现在状况不好,嘴角破皮小腿又淤青,一看就不会给人好印象。
宁晓晓低头擦肩而过的这一秒,牧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当然这只是幻想,不过就是这麽一秒里,男孩停下脚步,好像感觉到了什麽又说不上来。回头看见一个女孩步子迈得小小的,速度也慢,就好像要隐瞒什麽一样,有点倔强。
他旁边的朋友疑惑地看着牧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干嘛呢。
牧暖回过神来,耸耸肩说了声没事。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就是一个背影而已怎麽能琢磨出这麽多东西,难道真像其他人说的,自己该交个女朋友了?
牧暖的朋友挑着眉,顺着刚才的目光也回头瞥了眼。转过头来时那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只是几个眼神和一句话之间的事情,宁晓晓就已经远离了他们。
牧暖的直觉是对的。宁晓晓太倔了,她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宁愿走得慢也不想跛着脚。
宁晓晓下意识地把弱小的那面藏起,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里。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宁晓晓觉得即使只是背影,也该留下最美的印记。
「有些幸运呢。」宁晓晓心想,早上才见过一次,现在又再见面。她是不是可以把这解读为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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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个小剧场一样,戏完了也就谢幕了。观众的掌声稀稀落落地,可能连演员自己都没什麽印象就结束了。
当天回到家,宁晓晓想起这件事时,还不由自主地笑眯了眼。代价就是被宁晓晓的舅妈狠狠地推了一把,嫌恶地让她赶快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
所谓该做的事情,就是把水槽里的碗洗乾净,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客厅玄关打扫好之後才能进房。
寄人篱下,宁晓晓九岁的时候被接到舅舅家,简云跑了,宁家也没其他亲戚,这样一来一往之下宁晓晓的户口就落在简铭一家上。幸好宁晓晓这个舅舅人不错,没多为难她。只不过她从来得不到舅妈的好脸色就是了。
宁晓晓也不怪她舅妈,毕竟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她演不来逆来顺受的孤女形像,但能忍的她都尽量接受。
反正她已经决定好大学就搬出去住,现在要紧的就是念书,其他的什麽也管不着。
宁晓晓其实是挺会念书的一个人,可是就没那个考运。她想再拼一次,初中、高中这些都算了,出社会前最後一个文凭,宁晓晓想,这次不管怎麽样都必须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