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一说完那句话,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其实在夏季旅行途中。
「抱歉……」他叫住糕点:「小姐,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住在冲渑岛,所以要找你恐怕会有点儿困难。」
「那麽你住在哪儿?」糕点急急地问,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焦急地望着刑一,又不断地向厨房的
方向看去。
「我住在一个小镇----我想----从这里坐两个小时的公车,然後,然後,然後,怎样呢?嗯……唔……我忘了怎样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因为是学校的老师带我们来的,所以……」刑一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大堆不肯定的话,「不好意思……我……」他和女孩说话说成这样子紧张还真少见,大概是想起苍凉了吧。每次在苍凉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性格便不知道躲了哪儿去,尤其在她向他表白之後,他这样子的情况便更加严重了,他竟然害怕苍凉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糕点现在不是在问路,她只是在工作而已,她并不需要甚麽到达小镇的方法。她的手指不自然地捏住裙角,已是在十万火急的关头了,高亢的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她,她忽然後悔自己建议刑一和她闲谈,弄得自己如此狼狈,她有点不想理会他,他找不到她就算了,她倒不想为了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赔掉工作,任谁都看得出拿食物那边的客人在不耐烦地等着,因为最受欢迎的芝士蛋糕又被吃光了,他们正等着侍应生换上一个新的,偏偏就是刑一没有看见,他的思绪似乎仍然停留在刚才所受的打击里,有点儿迷茫。
「先生----我想说----」糕点的嘴唇在颤抖着,----「你烦不烦呀!听不到厨房内的员工正在叫我的吗?你找不到我就算了,别阻碍我工作!」----她恨不得就这样冲口而出,最後她抑制自己的怒气,尽量维持自己声线平静道:「先生----不如我给你我的联络电话,详细情形我们在电话谈,好吗?因为我现在很忙----对不起了----」於是,刑一便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糕点的电话号码,而她则急急地走向厨房去了。
秀二突然出现,一手抢去刑一手中的手提电话,笑道:「刑一!真有你的,没见你五分钟你又成功泡了一个妞啦。」
「这跟你无关,拜托你不要乱说!」刑一没来由的,竟然有点儿生气。
「怎麽啦?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这样烦燥吧?」秀二莫名其妙的受了气。
「没事。」刑一抢回电话,径自走开。秀二心想:「他怎麽啦?奇奇怪怪的。」然後他走到歌月身旁,她仍坐在刚才的坐位上,享用着甜品。
「秀二,」歌月说。「刑一做甚麽?」「我都不知道。」秀二摆开手。「他刚才拿到那个女侍应的电话号码之後,便开始心烦气躁起来。」
「我看是刑一喜欢了她吧,还要是一见钟情的说。忽然拿到她的电话号码,不高兴死才怪!我
想他霎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情绪,才会这样子呢。」歌月扮起她的半桶水爱情专家来了。
「嗯,你说得倒有道理。」秀二同意。「他刚看见她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呆望了她整整十分
钟呢,直至我叫他他才醒觉过来说!他一定是喜欢了她!准没错了!」
「对对对,亏他之前还在沙滩问我是不是喜欢了他呢,看来喜欢了人家的是他吧!」歌月兴致勃勃地笑道。
秀二立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歌月,因为「人家」有两种意思:一是说话者暗指自己,二是真的
在指别人。
「你为甚麽这样子看着我?」歌月不解地问。「歌月,你是不是喜欢了刑一?」秀二不经意地问。
歌月脸上的笑容马上凝住了:「……你傻了吗?我会喜欢他?别说笑了。」她的头低了下来,仍然在笑,笑得十分僵硬。「如此失败的人,我才不会看上他呢!」话语刚落,她竟然想哭,因
为她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喜欢了刑一,「他刚看见她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呆望了她整整十分
钟呢……」秀二这句话在一直她脑海中在盘旋,挥之不去,一阵淡淡的哀愁涌上心头,她的心很痛,虽然脸上仍在笑,但是心里却在哭。秀二看着这个神情落寞,眼神空虚,笑容牵强的歌月,「我知道你的心向着哪,所以你不需要再假装了,你瞒不过我的。歌月,你不必如此悲
观,因为这事情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只要相信事情其实不是如此,仍然会有希望。」
「……」歌月沈默。「我可以成为你的军师,我和刑一是很好的朋友,我一定能够帮助你的。
怎麽样?你让我协助你吗?」秀二平静的问,他的手轻放在桌子上。「我想暂时不需要了,我想亲自向他表明心意。」歌月衷心的感谢秀二。「那麽当你想我协助你的时候便来和我谈
吧。」秀二微笑。「嗯。」
「那你先从这夏季旅行的一个月时间,好好加油吧!」歌月朝天花板华丽的灯饰展露出愉快的笑容,彷佛那儿便是希望的所在。整整一个月的夏季旅行,现在才是开始呢!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刑一才突然想起这个夏季旅行并不是短短一天的旅行,而是一个月的夏季
旅行!他讨厌自己的糊涂,气自己的记性这麽差,还要在日比谷糕点----苍凉的妹妹面前说了一大堆白痴才会说的话。是的,在他心目中,日比谷糕点就是苍凉的妹妹。於是他连忙拨了电话给糕点:「喂----」
「喂----」电话另一边的人回答了。
「请问你是日比谷糕点吗?」
「我是。」
「你好,我是火武刑一。这天餐厅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呀。啊,没甚麽事情,明天下午四时我可
以照常接你下班,是的,是的,嗯,好,就这样了,再见。」挂线了。
翌日下午四时,刑一真的去接糕点下班了。
「日比谷……」
「叫我糕点可以了。」她微笑着说。
「好的,糕点。我们去哪儿谈?我不太熟识这儿的路。」刑一观赏四周的景色。
「就这儿吧。」糕点指着前方一所咖啡馆说,於是他们进入咖啡馆。在他们身後,出现了两个人影,是秀二和歌月,他们已经跟踪了刑一和糕点三条街道。
「哇,只不过认识了一天,便进展得这麽快?看,还到这样幽暗的咖啡馆呢!」秀二惊讶的
道。
「一不是想吃糕点豆腐吧?」
「你看你的思想多肮脏!」穿着水手服的歌月摆出一副「看来我不说你也不会知道」的模样说
道:「这些叫有情调!我说刑一一定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吸引糕点当他的女友呢。」歌月说完这句话忽然停了口,秀二飞快地察看她的表情,她脸上浮现了一丝落寞,但她又随即笑了。
「嘻嘻!我真傻!明明知道刑一在和其他女孩约会……我还要抱着一丝渺茫的机会……跟踪他。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为何我仍不肯相信呢?」
「歌月,要进去吗?」
「不用了,我甚麽都已经知道了……」歌月转身,飞快地跑开。
镜头转向刑一和糕点那边----
两人坐下,糕点点了一杯咖啡,她谨慎的注视一,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糕点,她的眼神
像两道寒光般审视着他,好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首先,你所说的苍凉是不是日比谷凉?」
「是呀,我有她的照片。」刑一出示照片。
「你和她是甚麽关系?」糕点看看照片,喝了一口咖啡问。
「我是她的----同学----同班同学。」刑一支支吾吾的说,其实他和苍凉是甚麽关系他也说不清楚,只好乱掰一通。
糕点解下她的项链,给刑一看:「认得它吗?是你的话应该会知道。」项链的吊坠在幽暗的灯
光下闪闪发光,他认得,他当然会认得,那是他送给苍凉的礼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苍凉好吗?自从转校之後她一直没有找我。」刑一问。糕点停默了五秒,眼眶忽然流出两行清泪,她连忙将脸颊埋在双手里,不让刑一看见。「你怎麽啦?糕点!?」刑一惊讶得站起来。「姊姊……她……已经不……」糕点说不出口。
「……」「为甚麽会这样?究竟发生了甚麽事?」他连忙安慰她。「姐姐……在两年前,患了一种……罕见的怪病……」糕点抽抽噎噎的说。「是甚麽病?」「是……」糕点困难的开口。
「你不用急,慢慢说。」「一种叫『消失病』的怪病……」糕点的声线开始平伏下来。「两年前,我发现姊姊开始害怕黑暗,甚至害怕得有点神经质,我和爸妈感到十分奇怪,但是她总是说没事,後来我发现了,原来在黑暗中,姊姊的小腿会突然变成半透明。她知道我知道了,哀求我不要告诉爸妈,过了一段时间,消失的地方由小腿扩散至下半身,我觉得事情十分严重,於是我忍不住便告诉了爸爸妈妈,姊姊知道我告诉了爸妈後,曾和我吵了大架,不过她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於是我们四处找医生,希望可以治好姊姊的病,可是我们请来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甚至送姊姊到外国医治也没有效用。
回到日本,姊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消失的地方几乎扩散至全身。她早上上学,放学後我送她到医院注射药物。她常常告诉我关於你的事情。有一次,她向我展示你送给她的项链,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幸福的表情,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她十分高兴的对我说,你终於重视她了,她又随即慨叹起来,她说她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叫我
好好地保存这条项链,我笑她在说傻话,没有收起。
又有一天,我放学後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原来她不想到医院注射药物,只好偷偷地逃走,我连
忙阻止她,但是她声泪俱下的哀求我,她说她约了你搜集资料做专题报告,所以一定要去,她
拿了一个十分精美的纸皮袋便离开了。下午,她回家了,她显得很高兴,她说她终於向你表明心意,也送了一份礼物给你。我微笑地恭喜她。於是我走到厨房准备了一些点心和她一起享用,端出客厅时,她不见了,只遗下这条项链。我知道她消失了,完完全全的消失了,我哭了整个
晚上,她到最後一刻最挂念的,始终是你。」刑一明白了,那天他是亲眼看见苍凉消失的,其实从那刻开始苍凉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此刻,刑一和糕点,相拥而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