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了扭脖子，全身的酸痛开始蔓延至心脏，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任绅赫摘下为了掩去他引人注目的五官的黑色粗框眼镜，转过身就这麽不带一丝留恋地丢进身侧的人工草丛。
将前几天弄到手的职员证从脖子上拉了起来塞进胸前的口袋，加紧的步伐毫不犹豫地朝着目的地，时间分秒流逝，他专注地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除了马路上那些吵杂声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任绅赫缓了缓脚步，开始绕到人行道旁，透过那些停在路边的汽机车上任何能够反映物体的镜片瞥了一眼身後。
没人跟上来。
将身後的黑色皮革背包拽紧後，从容地从深色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上头平静的景象，心里没有任何讶异。顺着平时的默契，修长的手指在平面的萤幕上滑了滑後，不过一会儿，电话便这麽拨打出去。
嘟——
喀。
一声就迅速地被接起。
「你在哪？」另一头劈头就冷硬着嗓音问道。
任绅赫在心底隐隐地笑，掩去表面上任何不对劲的表情，手指抓紧手机後贴近耳侧，步伐仍然持续地朝着目标前进。
「难道那麽多的萤幕上，没有一个出现我的身影？」俐落转身便切入小巷，他喜悦得莫名，想像着另一端的人此时此刻的表情就满意得想要放声大笑。「你不是调到这附近的所有监视录影器了吗？」
「……少罗嗦。」对方微微愣了愣才不甘地回答。「那些文件通通拿到手了？」
「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应了应声，整个安静的空间只剩下他呼吸的声音，任绅赫伸出手松了松为了遮掉刺青的领口，放缓了脚步，望着前方微弱的光芒，心底顿时轻松不少。「你把接下来的工作资料都丢到我桌上了？」
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滚到另外一边，撞上墙後又反弹到地上，任绅赫的黑眉随着对方诡异的突然沉默而慢慢向中心拢近。
「……」
该不会出了什麽事？
要不然那家伙怎麽可能没由来地就什麽也不说？
敏感的警觉心让他的脚尖想也没想地就从地面弹起，一改前几分钟的从容自在，任绅赫开始朝着前方那道不远的光芒前进，握着手机的力劲蓦然加重了不少。
「喂，你不说话到底是想告诉我什麽？」
对方持续的呼吸平稳得好似睡着了一样，紧闭双唇，默不作声，让气氛莫名地随着时间分秒流逝而逐渐沉重起来。
任绅赫低头匆匆看了一眼自己黑得发亮的皮鞋，在距离墙大约有五公尺远的地方停下。他开始喘息，觉得身後的背包有点沉。伸出手背拭掉额头渗出的汗水，深呼吸几次後，步伐一跨便没有任何迟疑地朝着墙猛然冲刺，脚尖在墙上用力蹭了几下，轻松跃上墙後，一瞬间轻盈转身，双手朝下方的水平面上一压，整个人毫不费力地翻越下来。
脚着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呼吸顿了一下，双眼扬起扫视着四周，有些匆忙地往熟悉的大门方向迈进。
「你知道我很讨厌有人在这种时候沉默，尤其是你。」任绅赫拽了拽因为方才越墙而滑下肩膀的背包，低声地道。「就快到了，等我。」
混乱的呼吸声才刚落下，沉默的另一头才终於又启唇说了未完的下文——
「有人找你。」
※※※
不耐烦地翘着脚，双眼认真地盯着手上的资料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但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丝毫头绪也没有。右手握着的钢笔在上头每个字都留下了好几个点和线的记号，无声地诉说了这份文件他到底反覆看了多少次。
脖子上有闪电状刺青的男人？
任绅赫拧起眉。
出现时戴着半白半黑的面具？
他觉得头开始一阵难以忽视的疼痛。
「这就要看你到底在外头惹了多少女孩子，你看，人家现在都要找你了。」奎洛笑得事不关己，伸出手习惯性地玩弄着耳朵上那耀眼的红色壹字耳环，一头橘发在澄白日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吵死了。
他在心底暗咒，目光仍然停留在密密麻麻的资料上。
这份资料就只差委托人并没有直接明确地点出要找的那个人就是——
就是叫「骤雷」的男人。
岳遥背脊後倾，轻轻靠入黑色皮革沙发，卸下隐形眼镜而曝露在空气中的异色瞳散发着丝丝如细缕的精明。
「我上个月给你那些受人欺负的人的名单，你帮助了几个？」
想了一下，任绅赫隐隐叹了口气。
「……全帮了。」
「不过这个委托人……」
「她不在你给我的名单上，我没有帮助过她。」出声开口打断，他迟疑地顿了一下，歪了歪侧脸，思索了几秒才又接着继续。「至少在你这几年给我的资料上，没有这个人。」
这就是重点。
明明他没有接触过这个叫吴泱泱的女人，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身在一片漆黑，忽然一道不知名的光芒闯入一样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却又无从得知。
「我听岳遥说，这个女人从上个月就开始不断将自己委托的资料传真过来，好像不处理就不行似地。」奎洛收起自己噙在嘴角的轻浮笑意，认真回想记忆，对於眼前的事情逐渐专注起来。「看样子是找得很急？」
「你觉得这个人是在你遇到我们之前就认识的机率有多少？」
任绅赫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沉默地摇了摇头，黝黑的剑眉皱得死紧。
这麽长久的记忆里，谁会刻意去留意一个对於自己没有太大影响的存在？更何况，在那个还没有遇到他们两人的日子里，他帮助弱者也都只是利用放学时候在外头流连的机会而已。
让他怎麽记得？
「最近这几次传真过来的资料上都没有说明为什麽要找到你不可，基於还在考量该不该接下这个任务，我没给任何回覆。」岳遥缓缓从沙发上站起，修长的比例完美地衬托出身材，朝着任绅赫前进，直到停在他面前才将脚步打住。
任绅赫深呼吸後浅浅吐出，心底突然有股想要抽菸的冲动，而那股尚未被满足的欲望此时此刻正宛如上千万只蚂蚁朝体肤不断啃咬而来。
咬得他浑身发麻。
不对劲。
说不出的不对劲……
「在这之前我也私下替你去观察她，在一间很平凡的欧式咖啡厅工作，经济也没有困难，生活上的一切都还算是正常。」见对方依然没说话，岳遥静静地将资料从他手中抽出，往旁边退了几步後，单手轻轻一扔，好几张白纸便这麽散落在他们眼前的透明玻璃桌上。
发出的沙沙声徘徊不去。
任绅赫无语地望着，目光热烈地像是要将那些印有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焚毁似地那样坚定不移，揪紧的眉毛沉默地反覆思考。
吴泱泱……
这个名字……
没有丝毫记忆。
若是过去在无意间结怨，或许能够说的通，但是上头的资料却显示他们之间一点应有的关联也没有。
怪了。
照理来说，不应该没有他们能够依循的线索。
不该是这麽突然就找上他们，或者该说，找上他，找上「骤雷」——
找到这个同时是骤雷又是接受委托之一的任绅赫。
不该这样。
又或者……
「我是『骤雷』的身分曝光了？」
「你的刺青在执行委托任务时藏得很好，要露出来的可能性不高。」奎洛悠悠地走到另一张沙发旁，侧过身横躺下来，双手置於头顶，闭上眼的安稳模样像在睡觉。「就算看见了也不一定能够笃定你就是『骤雷』。」
「她见到的你有着刺青又戴半黑半白的面具，所以那时候你一定扮演着『骤雷』的身分而不是任绅赫。」
听着另外两人有条理的分析和见解，思路一下子清楚不少。
抿了抿唇，感受四周的沉默和气氛的僵硬与严肃，扬眸与两双眼眸对上，他们的目光就好像打从开始便等待着这句话出现似地，那样无语地充满着预感——
「给我一点时间了解这整件事情。」
关於自身名声这种事。
关於这个叫吴泱泱的女人。
到底还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