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道清脆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响,划破了寂静,随即而来的是陌生的争执声。
我揉着惺忪的双眼,强忍着睡意,想要找爸爸妈妈。
「所以你现在是想怎麽样?」
那是爸爸的声音,我屈膝缩在转角楼梯的死角处,从一根一根支撑楼梯的棒棍缝隙中,督见爸爸和妈妈站在客厅,两个人的脸都些许胀红,用着我不喜欢的语气在跟彼此对话。
「我想要离开。」
「你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半响,在我观望之余,一个温暖的手掌突然地覆盖在我双眼上面,我登时跌坐在木地板上,倒抽了一口气,佑廷有力的扶住了我,他半蹲在我身後,微微颤抖着。
他刻意压低的气音在我耳畔阳起,「嘘……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为什麽爸比妈咪要那样?」我也用着只有佑廷才可以听见的音量回应。
覆盖在我脸上的手掌力道更大些,直到些许汗水从他手掌心沁出,直到我快呼吸不过来,佑廷才紧紧的把我抱住。面对那时年幼无知的我,他只是什麽话都不说、什麽话都不说地紧紧把我抱住。
虽然长大後,我才了解佑廷那时的苦心。但爸爸伸手打妈妈的那一幕,妈妈眼泪溃堤的那个场景,已经根深蒂固的钉入我脑海中。只要闭上眼,一切彷佛都历历如昨。
「妈妈……」
刚上小学的我,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角,童言童语的问着为什麽不再跟爸爸一起幸福的笑,也不了解情况的问着妈妈是不是就要从此离我们而去。
「小芷乖,不要想太多,妈妈会一直在这边陪小芷和哥哥。」
「真的吗?打勾勾。」我开心的笑着,还特意盖了章,深信这就是全家人幸福的保证书,却也同时不了解,为什麽跟我盖了章的妈妈,眼里却还要闪过了一丝丝我不了解的遗憾。
虽然爸爸妈妈後来还是为了我和佑廷苦撑了三年半,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离婚的结局。
大我五岁的佑廷死命拉着哭的不成人形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带着行李走了。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了解,只是用尽我全身力量的挣脱、尖叫、乱咬着。佑廷手臂上都是被我指甲狠狠刺进的痕迹,但我想只要这样,爸爸就会心疼,妈妈就会注意到我,再次紧紧抱着我,一切都还会是一样。
不是约好的嘛!我哭喊。
妈妈不要走,我喊了好几次,但妈妈还是走了。
我就像个漏气的汽球,哭晕在佑廷的怀抱里。
惊醒时,我发疯似的找遍家里所有角落。莫名的空虚、恐惧感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难过的好像有什麽东西硬生生的锯开我的心,粗鲁的抽走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一块。
我九岁,而佑廷还在初中的年纪,妈妈走了,几年後,爸爸也带着陌生阿姨回家了。但暗自庆幸的是,佑廷,好险你还没有离我而去。
翌日,刺耳烦人的闹钟声响起,把我从那段回忆抽离开来。我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依旧深陷在这片哭湿的枕头套中,又梦到了。
啊!我惊呼,差点忘记今天要陪妮妮用新生招待会的事,那可是她承诺要请我吃整整一个月的巧克力蛋糕,千辛万苦的恳求才让我勉为其难的答应。
毕竟,我对蚂蚁般的人群并不在行啊……
到了现场,面对一大堆我不认识的新生们,呼吸有点困难,不是紧张,只是不喜欢这种不安全感。
「佑芷,这给你,那我先去那边忙了喔!」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刚才妮妮塞给我的识别证,妮妮就抛下我自顾自的消失在人群里。
所以……我督着隔壁组很热情很HIGH的场景,再望着不幸被分到我这一组,一个个既抱着期待但又有点青春期羞涩的新生们。对不起,我在心中向他们道歉。
我就像个机器人般,制式化的介绍着学校那一栋一栋聂立高耸建筑物的名字,在偶尔讲讲学校流传的爱情、恐怖故事,才好不容易让介绍校园这个阶段告一段落。
好热啊……
我伸手遮住煦煦阳光,独自走到一根挺立茂盛的松树下避暑,刺眼的光芒从交缠叠盖的枝叶中照射了下来,好亮。
终於结束了,我不禁心中悄悄窃喜。还好我刚才尽量的都活在自己的世界,我讲我的,他们聊他们的。
正准备坐在树荫中小憩片刻,霎那间,一道颀长身形突然的映入我眸里,那是个与我不搭嘎的爽朗笑容。
「佑芷学姐。」
就像秒针停止走动般,我怔着。不知道为什麽,目光只能停留在他身上。我凝视着他,我记得他就是某一位很倒楣被分到我这组的新生。为什麽我记得?因为在太阳底下,他那头浅咖啡色的头发,即使我不想注意,也依旧熠熠闪闪的让人离不开目光。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他嘴角好看的弧度更弯了些,接着让我感到刺眼的,好像不再是毒辣的阳光。
「你的名牌啊,佑芷学姐。」
他灿烂的笑容,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宝盒,与我脑海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叠。
信阳,自从分别後,我以为我不会再看到这种笑容,所以我把那段记忆,放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但好像有什麽东西,渐渐的浮在我眼前,彷佛我一伸手碰触,一切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