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的凌晨四点半,徐震罡人已经在国际机场报到柜台前办理报到手续了。他一请好假就立刻订购机票,搭乘最早的航班飞往法国巴黎。
而范翡青就安静地坐在附近的座椅上等待,她夜里几乎没怎麽睡,就是为了与他一起走从台北到桃园这段短短的路程。尽管徐震罡一再说不用,宁可她待在家里多睡几个小时,毕竟她的休假已经结束,还要上一整天的班,但她依旧顽固地一路陪着他过来。
「还要再一个多钟头才开始登机。」办妥手续後,徐震罡拄着拐杖来到她身畔坐下,见她忍不住频频打呵欠,不禁摇头莞尔,「你看,如果你肯听我的,没有大老远地跟着我跑这一趟,现在你就还躺在舒服的被窝里睡大觉,多好。」
范翡青立刻摇了摇头,「放你一个残障同胞只身赶赴国外,我怎麽还能心安理得地入睡?」
事实上,她始终觉得徐震罡会出车祸都是自己间接害的,当天若不是她表现得那麽神经质,他根本用不着顾虑她的感受而走远,也就不会连带地落到这种下场。
「你这是对我展开人身攻击,还是歧视弱势族群啊?」徐震罡开玩笑地反问。
「我只是担心你……」她的音量之小几近喃语。
「我知道。」徐震罡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如果不懂,也就不会让她作伴了。
他抬起手臂本想搂搂她纤瘦的肩膀,中途蓦地迟疑一会儿,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覆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范翡青闭起眼睛,再开口却是充满歉疚的口吻:「震罡,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徐震罡愣了好大一下,「你怎麽这麽说?」
「要是换作一般的普通情侣,牵手、拥抱这类接触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我……我的男朋友却得在有所动作前考虑再三,以防我万一不小心又歇斯底里发作。」为此,她着实对他深感抱歉。
「翡青,怎样叫作正常?而怎样又是不正常?」徐震罡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反问,「要是按照你的逻辑,我也没有比一般人好到哪里去吧。」
「……至少,不会像我这样。」她低下头,绞着手指。
「像你这样有什麽不好吗?那如果我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会不会让你觉得好过一些?」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彷佛压根不认为这应该是一个问题。
「谢谢,你真懂得安慰人。」她抬头,苦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在安慰你。」徐震罡边说边握了下她的手,「现在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陪我到免税商店去买伴手礼?」
「嗯。」范翡青点头,跟着他起身,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免税商店走去,「你要买礼物送给那位理疗师吗?」
「是呀,算了算,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原来的义肢报废,我想跟她大概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徐震罡回忆起过往种种,心中感慨万千。
「震罡,你说过你拥有法国国籍,但我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想回到法国?」似乎不只是单纯地怀念故乡这麽简单。范翡青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居然被你发现了。」这回苦笑的人换成他了,「或者应该说,我曾经被她不假辞色地教训过,被逼得答应她,除非我学会不再用逃避的姿态面对过去,否则绝不能再去玷污巴黎的优雅。」
「呵,听起来她是个很严厉的理疗师呢。」范翡青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浮现一阵失落,「但相对地,她也很了解你吧?」
「到目前为止,她算是除了阿德以外最清楚我的人。」徐震罡坦承不讳。
「那我……」那她排名第几呢?范翡青思忖着,终究忍住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尽管她没有说完整句话,徐震罡却好像猜到她在想些什麽,停下脚步的同时,问:「翡青,你对我的过去,很好奇吗?」
范翡青因为心思被看穿而微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一点。但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我很明白那种想要一个人好好独处,不希望得来不易的平静又被搅乱的心情。只不过,偶尔我也会觉得很矛盾,因为我也有不想被屏除在外的时候……」
听她絮絮诉说至此,徐震罡微笑,「翡青,你知道吗?能交到你这麽贴心体己的女朋友,确实是我累积好几世的福气换来的。」
「……」范翡青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蓦地冒出这麽一句,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片微红。
「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你坚持要知道我的一切,我一定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绝对不会有所隐瞒。其实,即使你不主动问我,我也打算这麽做,因为我不愿欺骗你分毫,只是……我一直很犹豫。」
「你在犹豫什麽?」在异国渡过漫长军旅生涯的他,也会有踌躇不定的时候吗?
「我担心你在知晓我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之後,会有跟你母亲一样的反应,然後从此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震罡……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她出声恳求道。
或许如他所说,大多数人一心追究被刻意隐瞒的实情,然而却未曾考虑过,自身是否真有能力承担知悉真相後的冲击?因为不知所措而掉头逃跑的当下,受到伤害的其实不只有坚持探询的一方而已。
「嗯,你说。」
「永远不要告诉我,你的秘密。就算以後我有时候忘记了,开口问你我根本不必知道的这些事,你也一个字都不要讲。」
「翡青……」她的一席话让徐震罡彻底怔住。
「我也跟你一样,心底放了一些可能无论沉寂再久都说不出口的事,但正是这些什麽,让我们变成了今天的模样,而你选择无条件地接受这样的我……这就足够了,真的,很够了。」范翡青深吸一口气,跨步转身到他面前,双手合握住他没有拄着拐杖的左手,尽管依然有些怯生生的,但神情及语气十分慎重,「以後,还请你多多指教……男朋友。」
徐震罡的回应是稍加使劲将她一拉,顺势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下。
「翡青,你太狡猾了……这样是要我怎麽放开我女朋友,一个人上飞机?」
而非常难得地,这一次他的「突袭」,并没有让范翡青瞬间紧绷僵直,然後下意识地用力推开他。相反地,她的脸上罕见地绽出了一抹很浅却很柔的笑容,尽管没有让他看见。
然而,悬在唇畔的笑意并未维持太久,很快便消失无踪,因为从两人背後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正在激烈争执的对话声,而那两人的声嗓、甚至名讳,竟是她以前非常熟悉的……
「Jacob!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说了,这样难道还不够吗?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才对吧!」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你放手!」
「你要我放手?那你自己呢?你做得到吗!」
「你在说什麽?」
「还用得着我讲吗?你心里有数!」
「算我拜托你,你别再无理取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跟我老婆打离婚官司,为了争取小孩的监护权,已经让我很心烦了。难道我这样还不够对得起你吗?」
「好,既然你这麽问心无愧,那你现在、马上、立刻就对我发誓,你会那麽果断地离婚,百分之百是为了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那个贱人!」
「黄毓臻,你嘴巴放乾净一点!我不准你那麽说她──」
「果然……你心虚了,对吧?」原本女子的声线强悍得可以,此刻竟颤着哭音,「我比那女人还要早就跟你在一起,甚至也不求你一定要给我什麽名分,可你是怎麽回报我的?她那麽死板板的一个女人,究竟好在哪里?有比为你拿掉过孩子的我还要好吗?」
「……她已经离开我了。」
「但你为什麽就是不肯放弃找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一直在搜寻她的下落。」
「毓臻,你到底还要我怎样才满意?」
「我要你彻彻底底把她忘了!Jacob,我只要你一心一意地爱着我!」
「对不起,这太难了,不可能。」男子沉默数秒後,唇间溢出苦笑,「……我爱她。」
「庞、英、杰!你、说、什、麽?」
「你其实比谁都明白,不是吗?我爱范翡青……甚至直到她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後,我才知道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更爱──」
男子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女子的巴掌已经啪的一声刮落他的俊脸。
而相隔数公尺的徐震罡和范翡青则是异常沉默着,他们自始至终「旁听」那两人的对话,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听全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大致摸索拼凑出事件的轮廓。
尤其是范翡青,她刹那间惨白了脸色,并且浑身僵硬。压根料想不到,害得自己不得不落荒而逃的「关系人」,竟然阴错阳差地现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怎麽办?她该怎麽办?绝对不能被他找到,不行的……可是……
正当她呼吸急促,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正想挣脱徐震罡的怀抱好转身逃遁之际,却感觉到徐震罡的手臂朝内紧紧收拢,并且将她的头按压在自己的胸前,劲道不大,维持在不至於让她感到不舒服、又无法恣意扭动的程度。
「震罡……」
「不用怕,翡青。我会保护你。」
--------读者苏兰登小剧场part.14--------
警卫先生:为什麽有情敌出现?!(气到掐作者)
作者:咳咳、你放手啦!你付的钱又没说不能写情敌啊!我是作者我最大!
警卫先生:下一集不准出现那家伙!(立刻掏出$10000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