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使婚紗 — 楔子

十一月的早晨,天气湿冷,寒风凛冽的刺骨!

小女孩脸色苍白,独自瑟缩在草丛角落一座雕像後面,小手一边发抖,一边抱着自己的身体,呆呆的低头看着地上。

天使的雕像并不起眼,不过很完整,表面依旧光滑乾净,白净的双手向天空伸展着,彷佛不曾停止的祈祷着。

雕像有一双翅膀从背後展开,上面的羽毛雕刻非常细致且漂亮。

翅膀的大小刚刚好帮小女孩挡住狂风雨水,小女孩躲在翅膀下所以淋不到雨,这块区域的草也是乾的,小女孩半眯着眼睛,感到有些困,便轻轻躺在草地上。

小女孩真的好累,身体吹了过多的风,加上九度的低温,额头微微的发烫;她可以不要吃饭,但是此刻,她只想……真正的、感到温暖的睡上一觉。

天使雕像的眼神是这样慈祥,上扬的嘴唇微微的笑着,表情温柔而忧伤的看着远方。

风呼呼的吹过发出恐怖的声音,一阵阵的雨水甩向大地,偶而又停下来,大地一阵宁静;接着,磨擦的乌云又不时打下骇人的闪光,冰冷的寒风又潇潇的吹,冷极了。

这里是孤儿院的外庭园,杂草丛生无人整理,看得出持有者对这个地方的无心管理与放任态度。

一个小女孩全身湿漉漉的,头发凌乱的垂在脸上,破烂的衣服肮脏的全是鼻涕,骨瘦如材的小小身子显然营养不良。

破烂的衣服无法保暖,何况她还空着肚子,一般的小孩早就受不了了,但是她情愿躲在院子里吹风淋雨,也不愿意进去孤儿院的房子。

「外头」比「房子里」温暖多了。

孤儿院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院长是个年纪大的老女人,除了拿富人给孤儿院的捐款去赌钱外,就是喝酒,其他甚麽也不会做。

「院长」表面上向外徵求救济,暗地里中饱私囊,对孤儿院的孩子们无情也无心,连最基本的照顾都不愿意多给。这些孩子只要表现邋遢、寒酸与可怜,有钱人就会来捐款,她就不愁没钱去赌博。

对她来说……这些孤儿只是她的摇钱树还有出气筒。

为了抢夺发霉的面包与酸掉的汤,孩子们总得抢得你死我活。

今天早上,小女孩本来躲在餐桌下,以她的身材与力气,不可能打得过其他比较大的孩子们,她也无心去争夺;可是她好饿……别无选择,於是偷偷的把手摸向桌面,抢到一个小面包。

正想要塞进嘴吧……却被其他小孩发现,最後不但面包被抢走,他的小脸还被抓伤流血。

哭,是没有用的,她得忍耐,眼看今天的午餐无望,索性离开吧!

院长穿着高级皮草大衣,踩着高跟鞋,正气急败坏的走进屋子,很明显……刚刚赌输了钱。可惜……她一眼就被盯上了。

一进厨房,心情差的院长,拿起手上的棍子对小女孩就是一顿毒打。

小女孩对吃棍子老早就习惯了,几分钟後,乘着棍子落下的空档,赶紧从厨房後门跑出去。

老女人才没空去追,外头天寒地冻的,冻死一个少一个。

冷笑一声……,老女人用力的把门关上,抽起她的菸斗,盘算着如何再次利用这些臭孩子,骗取无知有钱人的同情心,好多捐点……善款,当她的赌本。

房子里其他的孩子则害怕的早就躲在阁楼上的小房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小女孩此刻尽管又冷又饿,但是感觉到安全。

她微微笑,对着头上帮她挡去大部分风雨的天使雕像说:「天使姊姊,谢谢你帮我挡风!」

她想睡了,但身体一直发抖,她把身体尽可能缩紧包在那破烂的衣服里面,依然冷得不像话,有如破布的衣服都是洞。

她真得好羡慕外面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时常有新衣服可穿,每天有暖暖的饭菜。

「天使姊姊……我好想要赶快长大,我长大的话……一定要有一件漂亮的衣服,要像新娘子一样漂亮的那种,你一件……我一件……」小女孩许下了自己的愿望,接着不敌梦乡的熟睡了。

就在小女孩渐渐闭上双眼,卷曲小小身体,草地轻的卷起一阵风,将一些落叶枯草吹盖在她身上。

风停了。

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缓缓得驶进孤儿院,司机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实人,从年轻就跟着迷信天到现在,即使知道自己的老板总是这样有善心,不免还是想提醒一下老板,事业成功就该享福,不用这麽劳累。

「老板……不过就是捐个款到孤儿院,请个助理送去就好,何必劳心总裁您亲自去一趟,以您的身分……」

「阿福,做善事就该亲自去探视,人家才真正感受我们的用心。」迷信天回答司机的这些话,不但是他的人生座右铭,更是他事业成功的主要原因。

「老板……您是真正的善人,老天爷一定会特别照顾您的。」司机点点头,这些年他从老板身上学会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

司机下车替主人打开车门。

一位高挺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色西装,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不疾不徐的下了车。

司机找了半天,找不到电铃,只好大力的敲门,然後对着车轮上的泥泞皱了皱眉头。这里挺偏僻,路况不好,偏偏老板执意要亲自来,车身都弄脏了,等回公司,他一定要用最好的蜡,重头到尾重新打亮不可。

这台凯迪拉克,可是老板谈生意的私人轿车,可不是甚麽廉价的越野车,怎麽可以开这样破烂的路。

「你……要不要下来?」高大的男子回头对着车里的小女孩问了ㄧ句。

「我才不想理你呢?你去跟你的……你的女人说话去,我不可能叫别的女人妈妈的。」小女孩显然刚刚哭过,红着眼睛,小脚用力的狂踢高级轿车的座椅。

「不可以这样……没有规矩,不怕别人笑你,ㄧ个千金小姐没有气质!」迷信天对他的孩子有点生气,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才不是甚麽千金小姐,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我要去住孤儿院……你去跟那个女人结婚吧!」

小女孩说完,推开另一边的车门,就往庭院跑去。

司机一看小姐跑掉,拔腿要去追,却被迷信天一把拉住。

「算了,不要追了,等等要走了再叫她回来!是我不会教孩子……让她自己去想想也好。」迷信天冷静平稳的说着,虽然自己一颗当父亲的心,已经被孩子伤成碎片。

赚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亲情;更由於他打算续弦的缘故,父女关系更加有裂痕。

四十五岁的迷信天,只有小学毕业,从小学习裁缝成为裁缝师,半辈子帮人做嫁衣;三十几岁跟妻子一起创业,开起婚纱店,後来分店越开越多,渐渐的成了国际级的婚纱大财团。

可惜,她的第一任太太,陪他打拚了半辈子,却生重病死了,留下一个可爱的女儿。

後来,海内外的市场越来越大,工作量的增加,使迷信天根本无暇去照顾女儿。

那可是……失去母亲的女儿阿!

神阿!他多麽期待有个和乐的家庭!所以……只有有机会行善,他迷信天一定义不容辞。

他亲自敲了敲孤儿院的大门,用沉稳的嗓音说:「有人在吗?打扰了。」

终於……房子的门被打开了。

老女人刚刚才欺负完孩子,正想要打个盹,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本来以为,大概又是来收之前欠下的酒帐或是赌场来讨赌债的,摆了ㄧ张臭脸想把对方打发回去,没想到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高级西装还有昂贵名车,「闪」得让她眼睛都张不开。

见钱眼开的老女人赶紧收起原来的怒气,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开心。

比起眼前的肥羊,之前那些算甚麽呢?一定要很认真博取同情。

「这位是知名婚纱连锁店的总裁,迷信天,迷老板。」司机实在不喜欢孤儿院的味道,还有这老女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

「我听业界的朋友提起,说贵院最近需要帮助,可否让我参观一下。」迷信天客气的说明来意。

「欢迎……真是太荣幸了,我们这里的小朋友多麽天真可爱。」老女人装出一副慈祥优雅的表情,打算使出排练好的催泪招数。

穿着红色小洋装的小女孩漫无目的的乱跑,偷偷擦拭眼角的小泪滴,打算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回去。

正当她跑过草地,一不小心居然踢到「东西」,只见的睡在地上的小孩:「唉唷」一声,坐了起来。

蓬头垢面的小女生睡眼惺忪,揉了揉进沙的红眼,「痛死我了……可以再让我睡一会儿吗?我实在好困……」

睡在地板上的小女孩年纪比较小,朦胧之间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什麽事情,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梦中,还没吃完的食物。

红色小洋装的女孩个子比较高挑,嘴唇上涂着口红,侧背着的是义大利进口的名牌儿童皮包,丝袜下的童鞋,是法国的设计款。

她一看见躺在地板上的「乞丐妹」,本来带泪的脸瞬间改变,她开始捧腹大笑。

「你穿的这是甚麽衣服啊!又不是在演话剧,穿的好像灰姑娘。」红衣小女孩从来没看过……有人穿衣「品味」这样差劲。

她贵为小千金,哪里知道穷人都穿些甚麽!

「你是哪里来的?」草地上的小女孩也对这大女孩很好奇,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好漂亮,没看过的样式,炫丽的布料,又华丽又高级。

她伸出手想去摸,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接着将手收回。

那是人家的东西,万一碰脏了,别人会生气。

「我从我家来的。」红洋装的小女孩用自己的逻辑回答。「那你呢?你住在这!你是孤儿院的小孩吗?」

「对!」破衣服的小女孩点点头,知道对方是外面的小孩,有爸爸妈妈有东西吃的那种。

「那……你几岁?」红洋装小女孩从小被关在家里,每天吃好的、穿好的,像个洋娃娃一样过日子,连读书都有家教;但是,她很孤单,唯一的亲人:爸爸,也忙於工作,很少陪她。

但是,眼前的这个新朋友,会讲话、会眨眼睛,而且长得比起家里那些芭比娃娃们还要可爱。

「我六岁,还是五?好像是吧!」破衣服的小女孩耸了耸肩膀,她没上过学,哪里会算数?五或六这个数字是大一点的孩子跟她讲的。

「这样都不会算?我问你……你过生日的时候,鲜奶油蛋糕上……插了几根蜡烛……。」红洋装小女孩双手插腰,认真的当起小老师。

破衣服的小女孩这下傻了?鲜奶油蛋糕?阁楼上小电视好像看到过。

「鲜奶油蛋糕?那是甚麽?」破衣服的小女孩摇摇头,照实回答。

「噗……算了。」红洋装小女孩蹲下来,仔细的观察破衣服的小女孩,「就当你是5岁吧……我已经七岁了,所以我是姊姊!」

红洋装的小女孩翻了翻小皮包,拿出一把梳子,「你坐好,姊姊帮你梳头,你看你,都没有做护发对不对!头发都打结了!」

完全不清楚状况的破衣服小女孩只好乖乖让「姊姊」打理仪容,即使她不大理解对方说的用语,不过温和的她……配合度百分百。

迷信天参观了孤儿院ㄧ周,对这里的环境猛摇头,以他打听到的捐款量,实在与这里的真实设施不成正比。

正当心里充满疑问,想对院长发问时。

没想到老女人下了狠招,她命令所有的小朋友围绕着迷信天,开始唱着圣歌:「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啦啦啦啦…………神让我们知足感谢。」小朋友的歌声总是令人感动。

迷信天是个老好人,受到小朋友这麽ㄧ催泪,甚麽理智也吞回去了,当下不不好意思再提出疑点,正想说些甚麽鼓励小朋友,院长经验老到的已经掏出手帕拭泪。

「我……我将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奉献给这些天真的孩子,她们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只有我爱他们、照顾跟守护他们,保有他们天真无私的纯真,每回看到这一幕,都让我不禁落泪动容。」

老女人已经演戏成精,假哭都不需要绿油精。

孩子们对院长来这套骗人戏码看的都已经麻木了,那些个来来去去的没脑肥羊跟他们也毫无关系,只是不照着院长教的演戏,大家都要吃棍子。

「可惜……可惜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提供孩子却是这样的破环境,吃不饱、穿不暖,都是我不好……假如我有多ㄧ些资源,孩子就不用跟着我受这样的苦,我可怜的孩子们。」

台词都是固定的,所以老女人将心力投注在演技上。

「请您放心,只要孩子们有甚麽需要,我迷信天能做的,能给的,请您尽管开口。」迷信天看着年近半百的老女人摀着脸,迷信天只好将全部的疑问压下,尽全力安抚。

迷信天对司机示意,司机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

「这里是十万元支票,先给孩子们加菜买几床被子,另外……每每个月会再派人固定捐款。」

接下支票,院长简直兴奋到口水都收不住了,抿一抿嘴上的口红,假装擦乾眼泪,「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这里孩子多……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是我绝对会妥善使用,太感谢了……呜呜呜……」

「公司还有事情要忙,那就先这样了……有需要再连络我。」迷信天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狗血场面,既然需要钱,给她就是了,至於刚刚想要提出的疑点,想开口也找不出时机。

在他的心里,钱能搞定的,都不会使他心烦;而他被一个更严重,花多少钱都搞不定的「大问题」弄得头痛。

为什麽?无论花多少钱,买昂贵的玩具,买世界上最高档的洋装,最高级的饮食享受!

他的亲生女儿却一点都不快乐。

「迷静蕾……我们要回家了,天都快黑了,不要再跟爸爸闹别扭了。」迷信天朝着刚刚女儿负气而跑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女儿跑哪里去了?

平常连个厕所都不敢自己去,胆子小看到老鼠都会尖叫的小女孩,究竟能跑到哪里去?

他与司机决定分头去找,谁先找到就叫一声。

孤儿院建筑很破旧,让人以为没有价值,没想到绕起来挺花时间。

迷信天乘机巡视了孤儿院的後庭园,荒烟漫草的,假如加以整理照料,如此大的土地,其实有无限商机与可能。

「可恶啊……为什麽整天都在想生意?真想好好照顾女儿,专心当个好爸爸。」迷信天敲敲自己的脑袋,亲情、亲情,没有人天生就会当个好爸爸,但是每次从迷静蕾的脸上,看到的都是冷漠、失望?

只要出差,他会带一件最漂亮的衣服给女儿;女儿想要的玩具,无论多贵都会买一套送给孩子;至於吃,他让孩子吃遍全世界的五星级大饭店。

到底还缺甚麽?到底还缺甚麽?

他一边绕着庭园,一边思索自己做错了甚麽?让他对孩子挖心掏肺却得不到回报。

终於,他停下脚步,凝视着草地上两个天真的小女孩,一起坐在草地上分享玩具,办家家酒。

她们把大的树叶卷起来当杯子,小的树叶当菜,折断的树枝当筷子,鞋子当作碗。

他的女儿披头散发,绑好的法国髻早就散乱的像拖把,光着脚ㄚ一边随意跳舞一边帮不认识的小女孩编织头发。两个小女孩还交换衣服,迷静蕾不是最珍惜最宝贝身上那件上好的红洋装?居然舍得让其他小女孩穿?

迷静蕾自己弄得全身是泥土,穿着奇怪的破布衣服……。

迷信天只是静静的手在一旁观看,看他的女儿在笑,爽朗真实的大声笑着,一旁的小女孩只是乖乖的顺从,乖巧懂事的让她打扮着。

司机急急忙忙的跑上来,正想问老板,怎麽放他鸽子……就看到老板,望着不知名的小女孩在发呆。

「我观察了好久……那女孩,确实很乖。」迷信天对着自己的司机说。

阿福算的上是老友了,迷信天想甚麽,阿福一想就知道。

「小主人是独生女,左右都没伴,老板你常常出国不在家,留下她一个……孤单啊!」

「她的妈妈走得早……」迷信天轻轻的回了ㄧ句,渐渐灰白的头发下流露些许哀伤,丧妻之痛他是走过来了……但是孩子呢?

那寂寞的童年,谁来陪伴她……。

迷静蕾脾气十分倔强,但是她毕竟是孩子,身为ㄧ个爸爸,却是太忙碌。

「老板……再领养一个,也不多。」阿福小声的建议了,这可是不小的决定,他不敢再多讲了,随即消音。

迷信天沉默了半刻,想了一下,决定走过去,坐在两个孩子中间,两个小女孩一起「做饭」给他吃。

只是多了ㄧ个女孩,迷静蕾的脸上居然有了笑容;只是多了ㄧ个天真的笑脸,居然使自己劳碌的压力有了出口;只是多了ㄧ个小天使,他第一次品尝到天伦……!

「家乐……家乐,一家和乐!」迷信天脑中浮现了ㄧ个很棒的新名字。

天晴了……阳光重新照耀在芬芳的大地,天使姊姊的脸颊,彷佛慈祥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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