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扬掌打向那英俊的面庞,期然的巴掌声并未落下,东方炽寒轻意地拦截那此刻显得有些虚软的纤腕。
东方炽寒朝她投来一抹笑意,霎时间,漠璃似乎在那脸上读出了两个字──
承让。
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
羞怒的粉云缀上她巴掌大的脸儿,那如羊脂般柔嫩的肤触,令东方炽寒为之失神。
唉,墨离小兄弟不当女人实在太浪费了。
他叹息着,完全忘了最没资格说这话的非他莫属。
感觉到漠璃欲抽回手,东方炽寒暗中施力,不让她有反击的机会。
「如此答覆,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将视线自漠璃脸上移开,他冷静地望向几近石化的陆千回。
「我……」
如此羞辱,她如何能咽得下?
再怎麽说,她也是陆氏剑庄的独女,千金之躯,集万千宠爱於一身。
无以接受眼前的冲击,陆千回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举向漠璃。
东方炽寒神色一凛,立刻取出身後红伞横挡在尚不及反应的漠璃身侧。
气定神闲,手中内力一释,红色莹伞似乎能与主人有所感应似地,在瞬间散发出迫人的压力。
陆千回登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退数步。碰到那气流的刹那,气力被强行抽离的感觉令陆千回愕然。
什麽时候东方炽寒有如此了得的功夫,她竟会不知?
「我倒要看,你会护他到何等地步──」举剑至首侧,陆千回再发一势。
正当东方炽寒欲拉着漠离闪避,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倏然翻入两人之间。
「刀剑无眼,既然姑娘所锺情之人无意论娶,又何必苦苦相逼?」青衣男子扬掌,自袖中抛出的「绳索」轻易地抵住了陆千回的攻击。
「与你何干!」为之气结,她欲收回手中长剑,却被腕上的「绳索」绊住了动作。
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看还好,一看那丽颜便被吓得花容失色。
缠在腕上的哪里是什麽绳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有着如火焰般鲜红鳞片的不是其它,而是……
「蛇──」冰凉的触感令陆千回浑身僵直。心情的起伏过大,忽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男子见状,不慌不忙地举臂接住那下坠的身躯,动作之快,彷佛陆千回的反应早在男子的预料之中。而那火红色的灵蛇也迅速窜回了男子宽松的袖口,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
「那条红蛇……莫非他是『无常』大人?」人群中,不知由何处飘出了讶然的问句。
「经你这麽一说……是了、是阎王殿的『黑无常』──!」霎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向那名青衣男子。
阎王殿虽为朝廷急於铲除的肉中刺,然而在百姓眼中,他们却是严惩污吏的英雄,是足以成为纪律的「公平」。
也因此,在这与凌云寨相距不远的洛阳城内,人们对他们几乎是崇敬的;就连当地知县也对他们的一举一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当然尔,传闻中身为三鬼使左右护法的「黑白无常」现身於此,被人尊称一声「无常大人」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男子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眸子扫过喧嚣的人群,喟然──
他果然不该轻易淌这浑水……他当众露面,若让寨主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青衣?」一道熟悉的声调自头顶传入耳中。
男子有些错愕地仰首,这才看清眼前儒衫书生的样貌。
书生的脸蛋与凌云寨前当家年轻时如出一辙,然而,教人震惊的却不只如此;那人肩上的猎鹰,立即解开了他的疑惑。
「漠璃……少主?」
这当街上演强吻戏码的「男人」,竟然就是自家「小姐」?
谁能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
***
夜阑。
「大、功、告、成!」客栈厢房内,漠璃笑吟吟地望向眼前陷入极度恐慌的东方
炽寒,顺手拉紧最後一道绳结。
「墨离,有些事做了可是会下地狱、会遭天谴的……」他扯唇,却怎麽也弯不出
能够入目的笑容。
「我倒觉得地府或许更适合我呢!你说是不是啊,青衣?」女子笑着问向身後的侍从。
反正纵使是在人间,她也与「阎王殿」脱离不了关系了,在意什麽呢?
青衣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抚摸着肩上的灵蛇。
「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看在咱俩兄弟一场的份上……墨离,你舍得吗?」
被绑缚在门边的东方炽寒试图动之以情,确见她毫不在乎地起身,潇洒地朝房门走去。
「好好好!算我不对,但这处罚未免也太没人性了吧!谁知道那疯婆娘醒来以後会做出什麽恐怖的事──」
闻言,漠璃止住了推门离去的动作,又朝身後的男子问道:「青衣,你说我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若她和青衣出了这扇门,这整间房就只剩床榻上尚未清醒的陆千回,以及被她紧紧绑在门边的东方炽寒。
待怒焰攻心的陆千回醒来後,怎麽可能会轻易放过无法反击的东方炽寒?
想起白日市集上男人狂妄的言行,青衣没有再保持沉默,反而轻轻摇首,「少主,此人死有余辜。」
「喂!那个玩蛇的变态老兄,我和你无冤无仇──」
现在有仇了。
青衣行至漠璃身前,侧身开了门,不给女子赦免东方炽寒的机会,「少主,请。」
漠璃漾开一笑,「放心吧,东方兄!待我气消之时,定会让青衣来救你的。」
看着绯红的门板再度紧拢,房内,传出一抹无声的叹息。
「少主,您似乎对东方公子很感兴趣?」青衣犹豫了一会儿,直至离房间有些距离才开口。
「怎麽说?」漠璃停步回首。
「以往您对这种人是绝对不会理睬的。」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望向青衣道:「他曾说过自己是『泷澐殿』的人。」
泷澐殿──
由武林盟主宫天逸为首,传闻此处高手如云,殿中的「银泷」、「白澐」二将领,武学造诣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在皇帝夜夜笙歌、宠信佞臣之时,大唐何以仍旧屹立不摇?
全赖「泷澐殿」屡次出手支援边关将领,不论战况如何处於劣势,只消泷澐双将出马,那些觊觎天朝的蛮夷之邦,也就只有弃甲曳兵的份。
「怎麽可能?」青衣蹙眉。
就凭东方炽寒那德性,实在与世人对泷澐殿的印象相差甚钜。
更罔论此人在江湖中无名无号,名不见经传。
「他的武功,今早你也见识过了。」
漠璃一句话,顿时令青衣语塞。
她缓缓续道:「他背上那把青伞仅仅是个幌子,根本毫无抵御能力;而那红伞,却有如钢铁一般,难以毁坏。」
「莫非,他是因为那把伞才……」
「不,我曾仔细看过红伞,伞骨既不是暗器、也无内刃,根本无法作为攻击之用;然而,他却能利用那把伞俐落杀敌。可以想见,假如他手里的是一把剑──那麽,单凭我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与之匹敌。」
「这……」能够将毫无杀伤力的器物在别人眼中化为神器,东方炽寒本身有着如何深厚的内力,可想而知。
「不过既然月香姊欲亲自查探此事,我也就不必──」
话未说罢,青衣打断了她,「月香奉二当家之命先行前往长安,这也是为何青衣会出现於此。」
「什麽意思?」她怎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当家以草挂卜出异相,直觉此事并不单纯,因而令月香直接前往长安确定炙日石所在;而属下则会从旁协助少主完成任务。」
「那二哥怎麽办?」
阎王殿中,「白无常」与「黑无常」分别作为「修罗」及「鬼刹」的随扈,至於她这个「魑魅」嘛!则有苍鹰陪伴。
如果青衣跟在自己身边,二哥不就……那个「表面上身怀绝技,事实上功夫不济」的臭二哥,才是真正需要被保护的人吧?
「毕竟此乃非常时期。主子说,他最拿手的绝活就是逃跑,所以要您不用担心。」青衣平静地说道。
「那倒也是。」
「至於东方炽寒……此人尚不知是敌是友,暂且还是留在身边为妙。一来就近监视,二来也能够加以防范,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等等!」漠璃深吸了口气,片刻才道:「所以我们还是得同他一块儿上长安?」
而後,她绝望地看见了青衣压下脑袋。
这、这算得上是「孽缘」吧?
她还来不及叹气,房内,倏然传出一阵吵杂。
「你如此狠绝,竟然还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没看到我是被绑着的吗!」
显然,前一步发话的是陆千回。
「那个……千回……你冷静一点……」
「废话少说!」
看来,陆家千金是真的很生气呢!
漠璃望向不远处紧阖着的门扉,如是想着。
唰──
剑出鞘时所发出的骇人声响,令青衣忍不住将目光移往漠璃写满挣扎的小脸。
「少主,是否要青衣进入阻止?」
「……如果他真要躲,陆千回伤不了他的。」更何况,就这样饶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呃……」
「你……你为什麽不闪?」
「就跟你说我被绑着了……喂?你别哭啊,被砍的人是我吧……」
「青衣──!」听着那越发无力的声调,漠璃一慌,连忙出声命令。
他竟然没有躲开?他到底在想什麽?
「是。」拱手,那抹藏青色的身影立刻破门而入。
唉,少主明明早就消气了,偏偏又存心整东方炽寒。现在倒好,苦了他这个作下人的。
漠璃一面暗恼自己太快放过东方炽寒,一面跟上青衣的脚步。
踏过门槛,眼前的景象却令她不知该作何回应。
只见青衣拧眉伫立於厢房内侧,怀里抱着低声啜泣的陆千回;而位在房中央的绒毯上,则横躺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咦?染血?
自错愕中回过了神,她看向身旁。
她黑亮的眸子里,映入了臂上满是鲜血的东方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