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初恋的道别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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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这年头的大一新生愈来愈少,所以每个系学会都很努力,想让这些新生们人人都能有家的归属感,一天到晚有办不完的活动,迎新刚结束不久,沛渝体验过大学生活的第一次期中考,有些战战竞竞,不过几堂课考完後,她却发现其实也没有困难到哪里去,尽管会计系的很多课程都是她所陌生的,但她不懂,其他同学也没有比较熟悉到哪里去,大家都是高中升上来後,才开始接触会计这一门学问,那些最基本的会计科目,每个人都得从头学起。
比起沛渝在考试前的戒慎恐惧,章佑城可就好整以暇得多,他照样上班,照样忙於课外,沛渝问他是不是都不需要准备,他耸肩说自己就算闭着眼睛进去考试,分数也不会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这麽神?」她瞪眼。
「我们班这学期少了五个人,四个因为学分不足而被降转,滚到别系去了,另外一个则是分数低到不能再低,直接被退学。」期中考前两天,章佑城手上翻来翻去的始终都是同一本课本,完全不见进度,但他也漫不在乎,还说:「我就算蒙着眼睛坐在那里,还用左手写考卷都过得了关,因为我屁股後面还有一群那种大学生。」
「我们国家的大学教育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沛渝苦笑。
「不,那是因为我资质实在太好的关系。」他得意地说着,却被沛渝丢过来的一包面纸打个正着。
期中考结束,两个人迫不及待,共乘着章佑城的机车就往屏东去,花了两天,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机车上,一路跑到垦丁。沛渝虽然会游泳,但却没带泳衣,而章佑城的泳技实在乏善可陈,两个人坐在沙滩上,也能开心地度过一个下午。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切的感觉都好不真实。」夕阳正要落下,并不刺眼,倒是余辉映得海面金黄,沛渝眯着眼说,而章佑城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沛渝的手腕,让她知道这温度并不虚假。
没有太多的闲钱,住不起昂贵的饭店,两个人只能窝在紧邻着大街的小民宿里,虽然空间狭窄,但还好装潢布置得很温馨。入夜後的垦丁忽然下起雨来,他们原本计画要到大街上逛逛的,结果行程泡汤。沛渝搬了小凳子到阳台边,跟章佑城一起喝着啤酒,看着因为忽然下起雨来,那些仓皇躲避的行人与急着拉棚架挡雨的摊贩,大有一种居高临下,看众生碌碌的孤高骄傲之感。
章佑城看着看着,忽然唱起歌来,哼的是沛渝从没听过的旋律。一边哼着,忽然背後伸过来一双手,沛渝环着他的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这样抱着你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吗?那时候我坐在机车上,心里一直忐忑不定,我很想跟姊姊一样,理所当然地把身体靠在你的背上。从小到大,每个亲戚都看得出来,都知道爸妈比较疼我,家里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一定都先留给妹妹。我从来没有把什麽让给姊姊过,而唯一的一次,却让我椎心刺骨,真的,我就只让过这一次,但让的却是自己的最爱。」她呼了一口长气,「姊姊还在的时候,无论我有多麽压抑跟矛盾,都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因为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直到现在,姊姊已经不在了,才终於有可以告诉你的机会。」
没说话,章佑城叹了很长的气,他抬起头来,望向落着雨水的天空,心里也想起了沛涵。
「我想,如果姊姊此时此刻也正看着我们,她一定会感到高兴的,你说对不对?」沛渝说:「也许,这就是她把那条项链送给我的原因。」
那天晚上,当章佑城吻着沛渝时,从额头到耳边,再从脸颊到嘴角,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孩有着一张与她死去的姊姊如此神似的脸孔,而这张脸孔,与他心里沛涵的长相已经完全重叠。交往了一段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沛渝皱着眉头,但却没有喊疼,她只是紧紧抱着章佑城,感受着与他再无隔阂的感觉。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我们永远别再分开了,好吗?」贴着身,传来章佑城的温度,沛渝贪婪地吻着这个男人的脸庞,一边喃喃问着,但她并没有等待什麽答案,因为对她而言,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也许自己以後还得继续保守着无数个秘密,但那都无所谓了,至少,她以经实现了所有的愿望,走到了当初姊姊所没走到的地方,感受到了姊姊当初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那是一趟虽然短暂,但却非常美好的小旅行,只有两天一夜,他们在第二天中午退房,两个人都带着黑眼圈,要坐上机车前,彼此相视一笑,昨天晚上的激情缠绵,结果双双都没睡好,现在又得忙着赶回台南,而且还是骑着机车,风尘仆仆要赶上将近两百公里的路程。
「这样真的好吗?」回到沛渝的宿舍後,章佑城给她一个很深的吻,接着还得再回自己住的地方,他隔天一早就要上班。沛渝上楼後洗了澡,本来打算吹乾头发就补眠小睡的,但却在等头发擦乾时,打开电脑,一上线就遇到宫城,那家伙刚从台北回来,带了一大篓的橘子,正愁没人帮忙吃,当下便扛了十几颗跑来。聊起沛渝跟章佑城的恋情发展,他皱起眉头,忍不住问:「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但是……」
那次把话说开之後,沛渝本来以为宫城已经释怀,至少可以成为一个能让她说说心事与想法的对象了,她简单地交代了这一趟旅行的事,虽然没有讲得钜细靡遗,但也几乎等於和盘托出,她跟章佑城不但是正式交往的关系,而且已经发生过性关系。她原以为宫城会带着喜悦,给予祝福的,没想到他却皱起眉头,对沛渝说:「你们这样的爱情,给我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这个很难说得上来,但我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有哪里不对吗?」沛渝也凝着眉。宫城摇摇头,他说这只是一种感觉,也可能自己的角度毕竟不够客观,或者事情错综复杂,已经到了他难以厘清的地步,所以他真的说不上来。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没有要触霉头的意思,也绝对不是吃醋,我喜欢你,而你喜欢章哥,这是谁也勉强不来的事,本来爱情就没有什麽是绝对的,只要时间久了,这些我早晚都能看得开,我们也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当朋友。可是,可是就因为我关心你,所以才有些不安,我总觉得你跟章哥现在的感情,好像不是那麽理所当然,好像有一种危险存在着,就像……就像……」思索了一下,他说:「就像在走钢索的感觉。」
「走钢索?」沛渝微笑了一下,她站起身来,拉开抽屉去拿发束,刚刚在等宫城扛橘子来时,她已经吹乾了头发。很俐落地绑好马尾,本来还想安慰宫城几句,叫他不要胡思乱想的,但宫城这时忽然瞪大眼睛,失声轻呼了一下。
「我知道了!」差点就要整个人跳起来,张大了嘴,看着沛渝,他说:「也许是因为你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沛渝一愣,转身就想去拿桌上的小镜子,但宫城才刚说完却又摇头,说:「你的样子,不是你的样子。」
「什麽?」沛渝有些迷糊了。
「我说,你的样子,不是你的样子。」但宫城却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当下,沛渝立刻明白,宫城所谓的两种样子,分别指的就是自己本来的模样,以及她刻意打扮後所塑造出来,与姊姊非常神似的模样。
「沛渝,我们好歹还算得上是好朋友,对吧?如果不是很好的朋友,那你应该不会跟我说那麽多你感情上的事,对不对?而如果是好朋友,那麽,我是不是可以当面这样问你一句呢?」宫城恢复了镇定,他脸上带着一些难过的神色,问沛渝:「你用现在的样子去跟章哥谈恋爱,姑且不论对谁公不公平的问题,就你自己来说,你真的觉得快乐吗?或者,这是真正的幸福吗?」
-待续-
影子的幸福,只有影子自己才能领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