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室通往大宅的走道上,张管家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着,不愿相信从林江翡翠嘴里吐出要让他退休这句话。
遥想着四十五年前的自己,当时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子,他在林家担任园丁,却因为有责任心懂得上进,变成了老管家的接班人,然後,十九岁那年,他头一次和林江翡翠近距离面对面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很难再为他人心动。
二十岁,林家遭逢巨变,多数的佣人领了工资就走,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留下,他是那少数人之一。他也见识了二十八岁的林江翡翠有多坚强,他的仰慕之心是在那时後转化成爱情的。
就这麽过了四十年,他仍是未娶,他陪伴着她不只因为他是她的管家,也是因为,那是离她最近的位置。
只是他不能跨过,但是……他真的好想告诉她,他爱她。
他将情意隐藏了这麽久,在这时突然爆发,他不顾自己已经是个年届花甲的男人,他满心澎湃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有着无畏的气势,他要告诉她,这四十年来,他一直都爱着她!
他回转,直奔她所在的方向,脚步像旷野上的小鹿,活泼而自由。
林江翡翠在那鸟巢躺椅上蜷缩着,「说什麽该退休?你还真大方……明明最不愿他离开的人就是你啊。」她捧着林梓渊替她戴上的雏菊,「深埋心里的爱……梓渊竟然看得出来?我原来也不是毫无破绽……若不是我固执的说着门当户对,我也许早就投入他的怀抱里了。我知道都是我自己的藉口,为了我这不值钱的自尊,我还逼死了嘉仁……自己却默默爱着他,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啊。」
张管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林江翡翠身後,听她说着爱,她爱谁?!他摒住呼吸,听着她的自言自语。
「林江翡翠,你别傻了,你冠的还是林家的姓氏,你还妄想着能爱上别人吗?」她自嘲的笑,「何况你们之间还差了八岁……你丢不丢人啊!」
「他若真的爱我,就该把我带走,不让我去想……」她搁下手中的雏菊,改捧着脸颊,满面的难为情。「我怎麽像个少女一样疯疯癫癫自言自语?都已经六十八岁了还在痴想着会有人爱,我真是太蠢了。」
「都六十八岁了啊。」她叹息一声,二十八岁那年,她本来可以逃走的,但她没有那麽做,因为她有责任,而现在责任以了,她却皮松肉垮,脚也遗失追寻幸福的气力了。「就这样吧,我……不该再想他了。」
「你在想谁?」张管家再也忍不住心焦,身影一窜就出现在林江翡翠面前,「告诉我,你在想谁?!」他没用敬称。
「呀啊!」林江翡翠摀着心口,「你、你偷听我说话?你、你还听到了什麽?!」
「我听到你说你爱他,那个人是谁?」他咄咄逼人的问,问出口後才想着那些关键字,「差八岁」、「退休」什麽的……。
「张管家……」林江翡翠的双颊驼红,彷佛又回到他俩初见的那一天,二十七岁的她已经发现丈夫爱上酒店而心力交瘁,但张管家当时一双纯净的眼却让她有了精神寄托,若不是顾及着礼教规范,她会毫不犹豫的叫他带自己走……但事实是她被时光给蹉跎了四十年啊。
「翡翠……我一直都没能跟你说,我不想退休,我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就算是做管家也好,请不要叫我走。」他半跪在她面前,轻扯着她空下的那只手,「如果可以,请你抛掉礼教规范,不要在乎门当户对,做我今生唯一的妻子吧。」
他将放置在一旁的雏菊拾起,把花茎绕了一个圈,固定後套进她的手指。那是一个花戒指。
「人生可没有那麽多的四十年了,我们可以有我们自己的幸福,你说好不好?翡翠?」
林江翡翠长久的伪装在他的深深注视下崩解,她不是不要爱,只是怕自己要不起啊,她怕自己贪心了,所以才压抑着自己。听到他这麽说,她没有答覆,只是轻轻的,慢慢的,投入他的怀抱。
所有的坚持已然瓦解,有的只是两颗紧紧相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