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中,我遇见了你。
我是在玉华山里长大的野丫头,你是堂堂崔王府的独子,
只因为我当时救了你ㄧ命,从此,你便成了我魂牵梦萦的对象,
你让我享尽荣华富贵,接触那些我不曾奢望的东西,更教会我情为何物,
我把整颗心都系在你身上,我不後悔,因为我深信你便是那个会一辈子陪着我的人,
但,倘若这ㄧ切都是谎言,
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遇见你,
就算孤老一生,也无怨言。
「你在这里做什麽!?」
阴郁的语调带着狂怒冷不防的刺进耳里,孟莲抬起头,望向他惊怒的表情,那双她以为会永远对她笑的眸子竟是闪过一丝狠戾,
那一刻,她几乎认不得眼前的人就是昨日还温柔的同她说话的人,
静谧的房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氛,一切的景物似乎都失了颜色,空虚的可怕,
耳中嗡嗡作响,孟莲只是半跪在卧榻旁,整个人都懵了,
照夫人断气前的话来推测…当初应该是崔滔把她扔在玉华山的,
孟莲愣愣的看向衣料被刮坏的右臂,淡红色的胎记正如火烧一般的隐隐发烫,
崔滔该是早就知道此事了吧,究竟是多深的怨恨,让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到那个以野兽多而闻名的玉华山里?
而老天究竟是跟她开了多大的玩笑,让她爱上的人偏偏是她的亲哥哥?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仿佛没去理会崔尚此刻的怒火,孟莲沉沉的开口道,声音比她预期的更加平稳,
崔尚闻若未闻,只是一个跨步迈进房里,伸手便狠狠的把她拉了起来,让她手臂一阵硬生生的疼,
「胆大妄为。」
他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另一手紧紧的捏住她的下巴,那双墨黑的双眸里戾气尽现,就连一丝温情都被扫的一乾二净,
孟莲就这麽突然被他拉了起来,膝下一软,本该跌回榻上,但崔尚扯住她的手却不愿意就此放她回去,只是把她整个人狠狠的揪着,下巴被他捏的有些疼,那双焚烧的眸子正深深的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彷佛回到初见他时的景象,警戒的黑眸里充满着阴骛,和…无止境的憎恨,
崔尚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却丝毫未减,没再多言语,只是一个劲儿的把她往外拉,
孟莲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感觉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手臂被他扯的很痛,可是她却只是紧咬的唇,不敢再开口,只是被他扯着往外走,也不管脚下的步子有多踉跄,
崔尚就这麽拖着她走出紫云阁,经过庭院,经过她每晚都会去的东院书房,经过他为她种下的杏树,经过那ㄧ池为她凿的莲花,
一路上他没多做任何停留,只是迈着大步不断走着,直到站定在今早他与崔滔谈话的厅堂前,这才停了下来,推开门,把她推了进去,
孟莲脚下一个不稳,被他这麽一推,整个人跌了进去,摔在厅堂里的地上,看着崔尚也跟着走了进来,然後甩上身後的门,
冰冷的青玉瓷砖因为入冬而寒气逼人,让她摔疼的尾椎更是令她痛的眼泛泪光,
「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聪明。」
厅堂里空无一人,崔尚负手站在不远处,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只是迳自看向窗子外有些萧瑟的景色,
孟莲茫然的看向他颀长的背影,已没了答话的力气,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当初我本就不该接你回崔府的。」
一句句话语,饱含着讽刺,ㄧ如尖锐匕首,狠狠刺进她的胸口,
「我早该知道你永远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崔尚转过身来,俯瞰着仍跌坐在地的她,脸上冷凝的可怕,
孟莲仰头看着他,试着逼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哑着嗓子道,「如果我问你那日的伤是怎麽个回事,你还是不会答我,是吧?」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断颤抖的声调,可是终究抵不过喉间一连串的哽咽,
崔尚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阵,然後撇开头,绕过跌坐在地的她,迳自推开门板,然後开口道,
「你走吧,我不再留客了。」
最後ㄧ句话有如贯胸ㄧ剑,抹煞掉她残存的希望,连苟延残喘的勇气都被一并消灭,剩下的,也只有虚无。
如果,本就注定要失去的东西,那她乾脆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谁让你把我的贵客赶走的?」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深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耳熟,崔尚僵了僵,然後缓缓道,「爹。」
孟莲惊了一下,还来不及从地上站起来,便望见正踏步走进来的崔滔,刚毅的五官不怒而威,令人徒生畏惧,
她愣愣的仰首看着他,内心突然一阵五味杂陈,
崔滔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孟莲怔了怔,一时道不出谢,只是看着地板的青色磁砖,紧闭着口,
「谁准你赶走我的贵客的?」崔滔又问了一次,只是这次,语气加重了些许,
崔尚依然垂着首,「孩儿……」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孟莲不敢置信的瞠大眼,崔滔一个巴掌就这麽狠狠搧在自己儿子脸上,
崔尚依然垂着眼帘,纹丝不动,左颊却是红了一片,可见力道着实不小,
孟莲咬咬牙,紧抓着唯一残存的理智,问出心底困惑,
「《苍绦沉月》是什麽?」
话音ㄧ落,厅堂内便陷入一片死寂,崔滔的面上闪过ㄧ丝讶异,但随即又敛下神,变的深不可测了起来,
「《苍绦沉月》是ㄧ本秘笈。」
崔滔沉沉的开口道,「当年我爹辞官隐居入山时写的,当初崔家还不算是个大户人家,我们祖宗世世代代均是书香世家,在官场也有一定的地位,但我爹不屑做那与小人争权夺利之事,所以才改行习武。」
他冷笑了一声,「不过江湖是个什麽地方,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会有被暗杀的可能,我爹那时初涉武学,见识也不够广,自然是过了一段艰辛的日子,他隐入山林,日日修武,练的如火纯青之时,名声早已远播,各门学派掌门纷纷来投靠我爹,当时辞官时皇上也赏了不少银子,我爹於是就建了崔府,扩大了崔家的版图。」
语毕,崔滔沉下脸,「《苍绦沉月》曾经失窃过几次,虽然只是本旧集子,但毕竟是我爹留下的武功绝学,因此觊觎它的人自然也不少。」
他斜眼看了崔尚ㄧ眼,「想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月影』派掌门也是死於这本秘笈之下,因此,能练成它的人自然能称霸江湖。」
孟莲紧抓着身侧的裙摆,脑子突然想通了今早他与崔尚之间的对话,「你是要利用我拿到《苍绦沉月》麽?」
崔滔闻言,随後便轻轻笑道,「说是利用也不太恰当…」
「还望大人别怪罪莲儿让您失望了,莲儿ㄧ生就只有师傅一个亲人,从小到大也从未看过《苍绦沉月》,更不可能帮大人取得此物。」
崔滔端详了她一阵,说道:「不,我就是你爹。」
「我爹只有师傅一个人!」孟莲咬牙吼了出来,ㄧ向清澈的双眸中有丝丝怨恨在流转,她不信崔王府里的任何人,只信自己,
「无论如何,你的血液里流的就是崔家的血脉。」崔滔被她这麽一吼也不怒,反倒是放柔了声音,「而你师傅,就是盗了《苍绦沉月》的人。」
「胡诌!」她捏紧了拳头,
崔滔哼笑了一声,「你不曾好奇过为何你师傅要隐居在玉华山里麽?」
「那是因为我师傅早已看透了红尘,不喜欢像庆坤城这样复杂的地方!」她颤着声,回答道,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崔滔挑起眉,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想不到那个孟青山如今可是越来越滑头了。」
「你又了解他什麽!」孟莲忍不住反吼了一句,气的红了眼眶,
「你又了解他了?」崔滔反问了一声,「你真的了解他麽?」
孟莲顿时被噎了住,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因为…她就是以为自己了解崔尚,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呀,
他的笑,他的ㄧ言ㄧ语,他的关心,每一个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乖孩子,让你受苦了。」崔滔见她眼眶里噙着泪水,刻意又放柔了声音,「听爹的话,过来这里。」
孟莲怔怔的望向他,双眸里因绝望而显得有些空洞,
如果连她唯一相信的师傅都在骗她,那还有什麽,是可信的呢?
她张口欲言,却被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截了断,
崔滔看向门口处,「进来。」
「主子。」ㄧ个小厮推门而入,躬敬作了ㄧ揖,「孟青山大人求见。」
闻言,崔滔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看了一眼孟莲,沉声开口道,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