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七月暑假一到,那提几乎天天往医院跑,只可惜的事他从没遇过琴海醒来的时刻。
现在的她越接近死亡,身体越虚,沉眠时间也越长了。
「小提你午餐想吃什麽?我去买。」走出病房前,琴夫人问道。
「伯母你不用准备我的啦!这样让你破费很不好意思耶!」站起身,那提急忙拒绝。
自从来到这後什麽事都要麻烦琴海的妈妈,她已经够疲惫了不能连这种小事也拜托她。
「不要紧的,你来照顾小海,而我能报答你的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那我就随便买,请你顾一下罗!」
「好。」目送她离去的背影,那提坐了下来。再看向琴海,伸出手,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掌。
「求你快醒来吧!我好想念你充满活力的笑容、你的声音,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啊!」皱着眉,他低下头深深的祈求着。
「那提。」突然有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他耳里,抬起头来,门口站了延皓、妍亚和小旋。
「小海现在情况怎样了?」抱着一束花,小旋快速走向琴海:「她有醒过来吗?」
叹了口气,他缓缓摇头。
看到他的回答,小旋更紧张又难过的说:「怎麽会这样?她这回睡的比以往久耶!她……小海?!」
「小海?」看到她瞪大眼的看着床上的人,其他人也纷纷的转过去。
「小旋……还有那提?」吃力的坐起身,琴海喘着气惊讶的看着他,他怎麽会在这?
「别用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看着我,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赶忙上前搀扶,那提无奈的说道:「现在感觉如何?」
「……好累!全身感觉没什麽力气。」闭上眼,琴海缓缓的说。
真是糟糕,连讲几个字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怎麽不再躺一会儿?」抚摸着她的头,那提心痛的说。
他好後悔,为什麽之前都没多注意一些,万万没想到下一次的见面竟然是这麽的让人心碎!
摇头:「不要!我不想再浪费能和大家相处的时间了!因为……」抿了抿嘴,苍白的脸上滑过一滴滴的泪水:「妈呢?」
「伯母出去买东西了,因为什麽?」压在床边,所有人紧张的看向她,那句“因为”令在场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为什麽,」低着头,琴海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我觉得我今天就会…就会…咳!咳!」话还没说完,一连串的咳嗽逼的她不得不压着胸口。
「啪!」一滴红色的一体滴在雪白的棉被上,接着是床单、地板上的磁砖……
越来越多鲜红色的血染红了纯白的病房,小旋抓着琴海的手放声大哭了起来,妍亚和延皓赶忙跑到护理站去寻求帮忙,那提站在原地,脑里一片空白!
发生什麽事了?
刹时间他听不到周遭混乱的声音,脑里只有琴海的泪水和许多让人触目惊心的血滩!
「小提你还愣在这做什麽?医生要急救了!」急忙把他拉出病房,妍亚有些生气的说。
都什麽时候了他竟然还愣在那边!
「急救?」从病房里走出来,那提如大梦初醒般的抓住妍亚的衣服问道:「姐!小海呢?她现在怎麽了?」
停下脚步,她背对着他,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失落,「已经是癌末了,刚刚哥问到的。」
令人惊讶的消息在那提心上狠狠的刺上一刀,他踉跄的倒退了几步,然後再转身之际准备冲进病房的那时,所有人抓住了他!
「放开我!放开我!」激动的在门口叫着,那提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他之前就应该把原因问清楚,在复活节看到她愁眉苦脸时就要把心中的疑问给解决!
他这麽这麽的为她着想结果换来什麽?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真相和永远也弥补不了的生命跟情感!
他好生气,但又难过。空虚感和失落感在心中不断的扩大、扩大!
「为什麽……」握紧拳头用力打在墙上,那提咬紧下唇任凭泪水滴在光滑的地板上。
想告诉她的话一句也还没说啊他怎能就这样丢下他?彼此之间才刚要开始她怎能就这样离开?
他好想用他的一切来交换!他的才华、他的未来、他的希望、他的生命!只要能换回她的健康和笑容他什麽都愿意!
「大家怎麽都在外面?医生?」提着午餐回来,琴夫人一脸纳闷的看着众人。
「请问是琴海的家属?」
「我是!」
「虽然已经有比较控制了,但在这几个小时内是危险期,所以还是要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到了声谢谢,随後他们赶紧走进病房内。
地板上的血迹被人擦拭过了,但隐约还是能看见。原本混乱的景象也被整理过了。琴海躺在床上隔着氧气罩不断呼出白气。
「小海。」来到她身边,琴夫人轻声呼唤着。
「妈妈。」艰困的睁开眼,在看到母亲忧心的面容时,她崩溃了,「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让你一直一直的照顾我而我却没办法回馈於你!」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喊着,她痛心的紧握着琴夫人的手好似想表达出她的悔恨,「我觉得我好不孝,妈妈你这麽细心努力的抚养我,但我却还没报答你就必须离开了!我……」
「小海!冷静点!」用没被握住的手抹去泪水,良久,琴夫人柔声的说:「你知道吗?拥有你这个女儿让我感到好幸福。你乖巧、听话,凡事还会处处为我着想。」突然间的,她笑了,流着眼泪的笑了「只可惜今世我们缘分太少了!得知你剩下没多少日子时那瞬间简直是晴天霹雳!但在你的安慰下後,我花了好久的时间,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调好自己的情绪只怕影响你的心情。」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就算调整好了,她还是好不舍。
她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啊!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让你有勇气的面对,做母亲的我一定不能感到恐惧!小海,你会怕吗?」
轻摇着头,琴海缓缓的说:「我不怕!因为最重要的人都在我的身边!不孤单,也不寂寞。」
轻摸她的头,琴夫人和蔼的看着她,「我爱你!不管过了多少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所有和你有关的所有事。」
「妈妈……」眼泪滑过脸颊滴在枕头上,她感动的望向明明很想痛哭一场,却还是努力忍着泪水并且对她露出笑容的母亲。
她也绝对不会忘记曾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所有回忆!
「小旋。」
「呜…呜…」哭哭啼啼的走近她,夜旋几乎已经快变成泪人儿了。
叹了口气,琴海苦笑的看着她,「我们可是好姐妹耶!身为姐姐的你可不能比我还爱哭啊!」
「但是……」就是因为是好姐妹,所以她更不舍啊!
「小旋,说真的,我要对你说的谢谢真的不够完全表达出我所有的心情,不过,那友谊的可贵我真的很珍惜呦!」虽然泪水已经流的乱七八糟了,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够很顺,但她握住她的手所传达过来的温度绝对可以使她明白。
「谢谢你让我了解到珍贵的友谊!最後一次了,请笑着送我好吗?」怔了怔,许久,虽是皱着眉,可夜旋脸上还是露出非常亮眼又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琴海在心里真诚的说着。
「延皓哥、妍亚姐你们在旁边吗?」
「我们在这里。」忍着泪,妍亚赶紧来到她身边,延皓则站在後面。
「真是让你们见笑了,第二次见面竟然就让你们看到我狼狈的一面。」乾笑两声,琴海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为什麽,在复活节见面的那一天我就觉得你们好亲切,好像我的家人一样。」顿了一下,琴海有些为难的问:「请问我可以把你们当做我真正的哥哥姐姐吗?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你在说什麽傻话?」几乎是接着她的下一句,妍亚激动的说:「我们早就把你当成我们家里的一份子了!你是我们大家最可爱的妹妹,如果有更多时间我们绝对会把你宠的比小提还高!」说不下去了,掩住嘴,妍亚紧闭着眼不停的抽搐。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才见不到几次面,不管是以朋友亦或是家人的身分,亲眼目睹原本曾和大夥一起大笑、一起感动、一起哭泣的小海就这样慢慢的消逝下去,谁会受的了?
斜侧一边脸看过去,琴海努力的挤出笑容:「姐,谢谢你。还有哥也是。」
微微点头,延皓扶起妹妹站到一旁。
深呼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上,她试图平息因一次说太多话而跳动很快的心律。
「那提。」往上方那个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看去:「有一个人,他是可口可乐公司的总裁,他曾说过“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像小丑,玩着五个球,五个球是你的工作、健康、家庭、朋友、灵魂。这五个球只有一个是用橡胶做的,掉下去会弹起来,那就是工作。另外四个球都是用玻璃做的,掉了,就碎了。”」
静静的听着,紧握她的手,那提没做任何反应。
「在我的人生中,五样里我就缺少了两样,虽然觉得可惜,但我一点也不难过!有小旋这位重要的“朋友”,有妈妈、延皓哥、妍亚姐和大家所组出来的“家庭”,再加上」深深的看着他,憔悴的脸上有幸福的笑容,「你给了我两样喔!“灵魂”的救赎和“爱情”!」终於,在最後一刻,她再次装起来的坚强裂开了,泪水如溃堤般的不断涌出。
「在知道自己生病後,我的灵魂死了,只剩俱空躯在活动,但遇见你後,它又开始慢慢的燃烧起来了!你让我了解到、体会到、感受到许多事,心中的澎湃我真不知道该怎麽表达才能让你知道!」闭了闭眼,琴海带着无限的感动轻声对他说:「小提,我爱你!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个爱情,这一生!」
不知道是之前哭过了还是怎样,此时的他完全流不出半点泪,只是红着眼温柔的看着她。
长呼了一口气,「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没关系,你说说看。」
静静的看向旁边的琴,她缓缓的说:「请为我拉最後一次的卡农好吗?让音乐陪着我走我应该不会感到这麽痛苦。」
有些呆愣住,用他最喜欢的音乐来陪伴他最爱的人一起走过死亡,这他怎麽想也想不到!
不过就算他心中有多麽的挣扎、不舍,他还是打开了琴盖,把琴拿了出来。
慢慢的音乐回荡在房里,原本应该是让人感到轻快的卡农此时听起来却好悲伤。
琴海闭着眼,悄悄的露出愉快又安心的笑容。
她无怨无悔了!
有规律的滴答声代表着心跳不断从机器里传出来,从原本的快速跳动着,渐渐的慢了下来。然後萤幕上原本是山坡状的线条开始不再出现,直到最後呈现出来的是像没有生命力的直线和刺耳的单一“哔”声。
「小海!」眼里充满泪水呼喊着在床上微笑离去的她,夜旋再也顾不了之前的承诺毫无顾忌的大哭了出来。
琴海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伴随她的音乐或许能减轻她的痛苦,却也增加了在场人另一件悲伤的回忆。
这首在大家心中的悲伤的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