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见紧绷着脸快步走回家,成濑仍在後头追赶。他凭恃脚长很快就追到彩见身边,但彩见不太想搭理他,只顾自己不断跨步向前,试图摆脱斑目带来的不愉快感。
「彩见……」成濑用撒娇的声音说。「停一下吧。」
那哀求成功令她看向成濑,少了镜片掩饰的双眼闪烁狼狈的光芒。她觉得想吐,一股力道不断紧紧压缩着她的胃,让喉咙又酸又涩,可是她什麽也吐不出,只能狠狠地望着成濑,希望藉此纾缓这股不适。
成濑见到她的样子,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後他走向前,伸出手,见彩见没有闪躲,就趁势抚摸她的头发。
「成濑。」
「嗯?」
「我不是胆小鬼。」
「……我知道。」
彩见拨开他的手,成濑愣了下,没有任何表态。彩见紧抿住下唇,眼眶泛红,成濑只是又靠近一些。
「别再去想了,彩见。不要去想那个疯子,也没必要去想。」他蛊惑似的说。
她沉默不语,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一直等回到家以後,她都没有停下脚步等候成濑过。妈妈看见她满身红土还少了眼镜时,着实吃了不小一惊,拉过她的手,轻声问她「发生什麽事」。
彩见只是狠狠咬住牙,什麽也不肯说。
成濑後来趁她在房间的时候,在对面扔了张纸团到她窗户,可是彩见对於成濑释放的温柔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耐,选择视而不见。还好他没有坚持,扔了两次就决定放弃。
彩见颤抖的吐出一口气。
那天晚上彩见洗澡的时候,发现手腕上清晰的留下一圈瘀青,那是斑目留下的。一想起少年的力道之大,她感到一些恐惧,但比起清楚意识到男女之间力气有别的事实,令她更恐慌的,还是斑目不明就里的纠缠。
救了他。
什麽时候?
斑目紧握住她手腕的画面,渐渐与脑海中手臂被折断的痛楚交叠。她痛苦的呜咽出声,把脸埋进水里,想藉由暂时的窒息平缓被放大的惧意。
隔天进到教室的时候一脸憔悴,让眼尖的景子注意到了。「啊呀,浮肿的眼皮呢。」她关心的凑过来。
彩见推了推备用眼镜,「没什麽,昨晚熬夜读书,喝了太多水。」
景子的好友麻理也跟着走过来,「睡前可不能喝太多水,多了不只眼睛肿,连小腿也是!」
「我看看我这里有什麽可以借你,这肿得有些夸张了……」景子回到座位翻起化妆包。
彩见昨天还是哭了。
窝在被窝里狠狠咬住上臂,歇斯底里的发泄一番。
但她不会跟任何人说,对成濑也不想要提起,因为追根究底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自我厌恶──
「喏,我找到了之前用剩的散热贴,你先敷一下吧。」
「谢谢。」
──对於害怕接触到事实核心的斑目产生恐惧。
一整天彩见都有些害怕走廊出现少年深色的身影,上课也心不在焉。不过经过昨天那事,斑目应该是不会再过来找她了。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时间,一时粗心大意忘记带便当过来,只好硬着头皮到贩卖部和人抢午餐。
好不容易取得先机,捉住面包的塑胶袋一角,正准备掏出硬币时,却眼尖发现窗外的树上坐着一个人──这让彩见差点心跳停止。
又是斑目。
明明进在咫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树枝上坐着一个高中生。他表情冷漠的盯着地上,彩见依稀从猫的身上看过这样的神情。那是即将要一跃而下前,近似於冷酷的评估。
彩见的手不自觉离开面包向人群反方向挤着,她简直快要气疯了。而在她接近窗台之际,少年却已先一步跳下枝头,呈直线落下,就如同那日一样安然无恙的着地,丁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不明白。
为什麽他可以对自己的生命蛮不在乎到这种地步?
彩见错愕的扶在窗台,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不知不觉眼镜沿鼻梁滑落,不偏不倚砸在楼下的斑目头上。他疑惑的摸摸头,拾起落到地上的眼镜後向上望,略微模糊的视野里,她看见斑目无邪的笑容。
几乎是那一瞬间彩见即意识到,或许她从此无法摆脱这个人了。无以名状的宿命感沉重笼罩住她,彩见握紧拳头,直奔过走廊,不顾主任在後头喊着「同学别在走廊奔跑」,一路跑到上次那棵树下。
斑目就在那里等候。
彩见气喘吁吁,离他一段距离,瞪视斑目似乎是扬得更高的嘴角。
接着怒气冲冲的彩见毫不犹豫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去赏了斑目紮紮实实一拳。
「……虹岛同学,你会做出这种事真的让我很惊讶呢。」
彩见和被打得脸颊高高肿起的斑目,一语不发低头站在木原面前。可以说是斑目倒地後没过多久,就有人通风报信去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揍了素行不良的同级生,很快就引起轩然大波。
「老师,对不起。」彩见弯下腰,鞠躬道歉,「这次是我不好,请不要责怪斑目同学。」如果不是那一拳出了口恶气,说什麽她都不会替斑目求情。
木原表情挺苦恼的,听完她的道歉,原本就算想说什麽也只能作罢。
「这次念在你是初犯,训导主任那里就不会记过了。不过可以告诉老师,为什麽你会做出这种事吗?」
彩见面无表情,「只是私人恩怨,没什麽的。」
想要就此轻描淡写带过时,原先默不作声的斑目却在这时开口:「是我欺负了她。」不光是木原,连彩见都瞪大眼睛看向他。
拜托你,不要说些出格的话……
「我昨天在操场压住她,不肯放她走。」
还好辅导室只有他们三人,否则这话传出去大概不只是私下开导这麽简单。木原不知所措,脸胀红,彩见只是得要不停深呼吸才能控制自己。
「虹、虹岛同学?」
彩见脸色阴沉,「……老师,就跟他说的一样,但是他没有再多做什麽,请老师相信我。如果他有做什麽的话,绝对不会只有一拳这麽简单。」
斑目站得笔直,眼神幽幽瞥了她一眼。
木原抚着额际叹出一口气,「老师相信你。但斑目同学屡犯得太多次,已经通知他的父亲过来了……」
听到这里,斑目明显的动摇,彩见敏锐的留意到这点。
「那虹岛同学,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老师有些事情想要和斑目同学谈谈。」木原认真的注视她的眼睛,「以後请别再这麽冲动了。」
彩见鞠躬道谢後就要离开,门却在这时先一步被人拉开,一个面貌冷淡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看向她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彩见怀着点违和感向他打招呼,男子也有礼的回覆,两人擦肩而过。
只是临去前彩见回过头,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她看见斑目以与男人如出一辙的眼神,冷冷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