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隔壁的大婶说,奇乐岛乐园要拆了。
有建商买了它的地要盖商业旅馆,因为它老旧停运也有三、四年的时间,好像大家都视它为破坏市景的一堆破铜烂铁山,所以当游乐园老头子在契约书上签字时没有人觉得惋惜或反对,现在的小孩谁要玩旋转木马,连云霄飞车都不比平板上的神庙跑步刺激了,在乎游乐园的小孩越来越少,不会有孩子揪着爸妈说要买乐园的黄色气球,或哭闹着要看小丑的森林游行。
「啊啊,这不是李家的阿维吗?」老头在关上栅门时转头看见我「哎,小伙子长这麽大了,越来越帅了哟。」他笑得露出黄歪歪的齿列,是很熟悉的笑容。
「嗨,奇乐爷爷。」我锁上车门走上前,低头让爷爷摸摸头,就像我15岁以前那样。
看着爷爷手上拿着乐园栅门锁头,我忍不住抱怨「爷爷您真的要卖这块地吗?」
他慢慢的收起笑脸「下礼拜就要拆了啊……别怪老头签了那个案子啊,只是觉得再这样坚持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意思。」搔搔微秃的头难掩落寞道。
听在耳里总觉得很不平「哪有不好意思这种事啊。」
「现在是怎麽说的,“都市发展”,」爷爷望着天空一叹「俺是记得过去小镇模样的,那个时候盖了乐园大家都欢喜的……但既然人家不要这个老地方了也没办法,年轻人有生意要做,老头应该让步。」
然後他看向我,不再是失落的表情而是换上欣慰的笑「不过,阿维回来探望乐园,爷爷很开心咧。」
「当然。」我也笑了,虽然刚过28岁生日算是老大不小,但我很挂记这个地方,在得知消息後就立刻赶车从北部下来。
奇乐岛是我一生中很重要的地方,不只是象徵童年,还有青春。
再和爷爷闲话家常,他特地问我结婚了没,原因是我在初中时常带女朋友到游乐园给爷爷招待,约会搭摩天轮、看游行都有VIP免排队。
「是那个阿丽啊,还是後来的小米……」「好了好了,爷爷,都不是。」「臭小子,从小就风流倜傥的,嘿嘿。」「哪、哪有啊。」
等爷爷觉得调侃够了才把锁交给我,他颔首「不要跟我说你忘了,晚上乐园不友善的,会闹鬼哦。」
听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爷爷,我已经这麽大了才不怕鬼呢。」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胆小鬼了,哼哼哼哼。
接着爷爷爆出诡笑「哦,是吗?」那就好啦,进去慢慢逛。说完便转身离开,说是要先开货车载运报废的游戏台。
怕什麽,不过就是骗小孩的幌子。
握紧钥匙转开栅门,踏着月色我回到了久违的乐园。
夜里的游乐设施停摆、死气沉沉,旋转台上沉默的木马,抬了蹄却无法前进,盖上阴冷白布的咖啡杯,蜘蛛网遍布的天女散花塑胶椅,海盗船悬在一边,承载孩子欢乐尖叫的航程被强行停止。
那些闪闪发光的欢乐日子像不曾存在过一样,这里沉寂了很久,生气被硬生生剥夺了让我忍不住哀伤涌现。
是不是只有我还在乎你们是否还活着?我轻抚木马的鞍座,怅然若失。
经过占卜木屋时我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我还是在毛骨悚然中确定了那是脚步声,啪啦啪啦,轻快的萦绕在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