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提剑闪身,身姿如轻盈的蝶穿梭在如流银光中,几个旋身避过从左右攻来的大刀,手上长剑挥画如灵蛇,巧妙地格挡下几波攻势,刀剑相擦声响铿锵震耳,震落的枯叶飘卷入众人缠斗的漩流之中,被往来的刀剑划得破碎成灰。
「黎姑娘!」江楚心一揪,尚未站定的脚步又要跨了出去,然穆桓却自身後拉住了他。
「楚,黎姑娘身手在你我之上,若我俩执意帮她,反倒会拖累她,听桓大哥的话,我们快些走吧!」穆桓苦劝着江楚,然而他的眼神却也不自觉地飘向缠斗方起的前方,脑海中不觉浮现三年前的岚皋城郊,彼时,也是这样一个冬春之交,初星为护江楚,处处受制,拎着剑的手已然开始颤抖不稳,正欲提剑再攻,却被身後颓倒的重量甸甸地压住了动作。
他犹清楚地记得,杀红了眼的初星,是如何发了狂般地一出手便是一条人命。那时,他方晓悟,初星手脚的拘绊,不只是为了护住江楚,更是要护住江楚澄澈的心地,她不愿他见自己又是满手血腥。
「可是……桓大哥……」江楚亦知穆桓所说有理,自己不识刀剑,闯入战场确实无益,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法抛却关切地自黎月身上移开。他在为她担怕,几乎是心急如焚地担怕着她的安危。
倏地,江楚瞥见一把大刀欲从黎月身後偷袭,本欲惊呼出声,然而那千钧一发的一幕画面映入他惊恐眸底的同时,脑海深处好似有什麽欲突破重围而出,钻裂了他的脑,顿生一股撕裂般的庞大疼痛。
那痛痛得剧烈且突如其来,教江楚一时站不稳脚步,抚着额颠晃了几步。
「楚──你没事吧?」穆桓见状,赶忙扶住他,惊问。
「头……好痛……」江楚按着头侧,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割裂着他的脑,也把他的话语割裂得残破断续。
他勉力抬起头,想看清楚前方的黎月,只见她机警地察觉身後的蠢动,提剑旋身便是一声铿锵清响,挡下大刀,又立马抽回剑以剑背重敲了那人腕间,那人一时吃痛松了腕,大刀随之落地,黎月又俐落以肘击在肋下,只见他痛得倒地,暂不能起。
未忘却身後尚有许多敌人,黎月回剑又格开了两三个攻击,不忘借力使力地抬脚踢向另一侧逼近的两三人,一时间,黎月周身无人可近。
「孤星罗刹果真非泛泛之辈。」就在黎月与一群莽汉对峙之时,突地人墙後方传来赞叹之中带着讽谑的笑声,山贼们立即让出一条路,男人负手身後,缓步走近黎月,恍若无视她为自己划出的警戒范围。
「要擒要杀便放胆来,别畏畏缩缩躲在後头。」黎月眉目冷瞥,长剑一划,剑尖直指男人胸口,让他停下了脚步。
「既是你亲口要求,那我便不客气了。」男子轻蔑地勾唇一笑,伸出右手,一旁距离最近的大汉立刻将手上的刀恭敬呈上,递放在男人手心。
男人握住刀柄,转了转腕,唇畔仍是一抹讪笑,轻佻的模样像是不把黎月放在眼里,然他眼中的专注与锐利,却又好似正面对着何等难与的敌手。
接过刀後,男子以刀身轻碰了黎月指在自己胸前的长剑,彷佛一种宣战与示意。男人脚步轻挪,随即,那刀化作虎狼一般夹着猛劲地朝黎月劈来,朝着肩侧处砍去。
黎月回剑护住自己左肩,然那刀劲强得难以巧力隔开,而是重重压在了黎月的剑身之上,复压落在她肩头,压得她连着後退了好几步。黎月心中大吃一惊,向来知道这人力大无穷,然未真正见识过他之能耐,如今方知,当初帮众们口耳相传的,不只不假,甚至仅得其半,那样的力劲,自己竟丝毫无法相抗。
看来,只能巧取了。
黎月一个转念,顺着他的力道一缩身子,让男人压在她肩上的重心一时下倾,她一脚轻踮,长剑横插入一旁树干,带起身子,纤手攀上树枝,身子一晃,跃过男子头顶,落在他身後,男子回过身时,黎月手上的剑正好搁到他左侧颈间。
「怎麽?认输麽?」黎月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不忘用冷锐的眼神示意後头的山贼们切莫轻举妄动。
男子不疾不徐,反而露出了一抹深意难测的笑,「这点本事,连让本大爷暖暖身子都还不够。」
语毕,男子慵懒地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挑开搁在他颈侧的长剑,一步步走向黎月,黎月硬是横了剑要挡住他的步步进逼,只见男子一把握住剑身,狠狠向外一扭、重重甩开,黎月一惊,却来不及抽剑,握着剑柄的手随着剑被男人庞然无匹的力道猛地一拧,只听闻清脆的「喀啦」一声,一股剧烈的疼痛自肩关节猛地袭上脑,黎月闷哼一声,心知不妙。
「黎姑娘?!」不远处的江楚於泛漫脑海的疼痛之中,勉力睁大了眼,却看见黎月落於下风,不由得心一揪、身子往前倾动便要上前助她,然脚步一跨出,竟是牵引了头上的疼痛,如一道带刺的花火迸射穿过脑心,身子一软,跌落在穆桓的扶持之中。
隔着十余步的距离,黎月一举步、一旋身,江楚都努了双眸看得分明,深怕漏了任何一个画面,然而此时脑海上隐隐然浮现的女子轮廓,却不完全似双目视得,反倒有股感觉,彷佛旧有的记忆深处浮透出的一点稀薄光影,拼凑成朦胧飘缈的女子模样,眼前的黎月与心底的女子身影不知为何开始交错、相叠了起来,穿透过虚幻的记忆与眼前现实细密地相叠合起来,竟也叫江楚一时分不清虚实。
到底……为什麽?分明自己不曾有过头痛的旧疾,然为什麽在这要命的时刻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痛楚撕碎着他的意识。
「楚,你究竟怎麽了?!若不舒服,我快些带你下山寻医吧。」穆桓看着江楚原先舒然的面色狰狞地纠结,额上沁出了薄汗,双唇苍白得如失了血色一般,着急起来,偏生江楚一心挂念着黎月的情况,听不进他的话。
「不……黎月姑娘……」江楚想拒绝穆桓的提议,然一回过头,脚步又是一个颠晃。
那头,黎月微微挪动手,只觉肩胛处彷佛拆裂般的痛楚,便知是关节处骨折了。她抬眸恶狠狠瞪了眼前男人一眼,换得男人轻蔑的佞笑,黎月按兵不动,一面思索着应对的方法。
「你还有什麽遗言麽?」男子轻佻一笑,一面将手上大刀搁在黎月颈间,
「……要杀,便杀,无须废言。」黎月忍着痛,咬牙吐出一字一字,然一双锐如寒星的眼却巡梭着男人的破绽之处。
「那我便快些送你下黄泉亲自同弟兄们忏悔吧。」男人手一举,大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