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轻卷,游人欲发。
在叶家门前,一辆朴素的深色马车停驻。在马车周遭一袭青色衣衫的男子来回走动,帮忙把一些行李放上马车後头的置物空间。同时,一个衣白如雪、温润若水的男子,同一名纤瘦的女子连袂走出。女子面上冷漠得宛如昨夜才飘过一阵的冰雪。然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子时,冰冷的眸中却隐隐约约可见一丝流露的温暖,如早春的第一枝红梅。
「桓大哥这麽早?用过早点了麽?」江楚未预料到穆桓这般早就下来打点上路的东西。
「呵,叶姑娘可起得比我还早呢!」穆桓笑了几声,言下之意指他已然用过早膳。应江楚话的同时,他的眼光亦扫过一旁的初星,竟思勾起那日夜里叶知秋与他说的话,看向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自己未察的深意,眼神停驻了一会儿才恍然别开。
然这些细微的举动却让初星看得清楚,心下狐疑。
即便是自己同他水火不容的时候,穆桓至多眼神带点轻视,但也不曾这样看着自己。
「少主、初星姑娘,早膳备好了,快过来用吧。」苏氏在两人身後叫唤了声。
知道今日这一行人便要离开岚皋城,苏氏心里万般不舍,一大早便起身做了满桌粥菜,就普通人家的早膳来说已是相当丰盛。
「穆桓大哥一同吃吧?」江楚向穆桓邀问。
「我真吃过了,陪你们坐一会儿就好。」穆桓淡淡一笑,在圆桌一旁坐了下来。
「秋儿说她早上起得早,恰巧见穆公子也醒了,怕穆公子饿,便先弄了点东西让穆公子吃了。」苏氏向着江楚解释着。
只见穆桓眼光微微流转,略带感谢地笑了笑,「真是劳烦叶姑娘了,还让她特地为我准备东西。不知叶姑娘是否正在厨房忙?」
「是啊,她说此回曲阳舟车路遥,得耗上数天,要准备些小食让你们带着,才不会路上饿了肚子。」苏氏轻轻笑着,心底觉得女儿到底有几分单纯与憨傻,人家对她好,她便掏心掏肺的。
「还是让叶姑娘别忙了,我们住这儿的这几天已经够麻烦她了。」江楚一脸歉意,正欲站起身往到厨房告诉叶知秋别忙了。
穆桓却按住江楚正要站起的身子,不慌不忙地说,「既是叶姑娘的心意,就顺着她吧,别拂了人家一片好心,横竖也最後一回了。」
「也是,便听桓大哥的。」江楚淡淡一笑,复坐回席上,拿过一个瓷碗盛了一碗热粥放到初星面前,而後才盛了一碗自己的。
初星有些颤抖着拿起一旁搁着的木筷,望向满桌菜肴,突地一愣,而後连自己都始料未及地开口,「谢谢……」
穆桓有些讶异於自己所听闻,他以为初星该是不太在乎人情世故的,即便有所感受,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苏氏先是一讶,偷偷瞥了一眼初星,发现她注视的正是自己,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初星便又开了口:
「苏……大娘,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很感谢你……」不曾这样表露过情绪,以至於初星说得忸怩不自在。
苏氏听见初星所说,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她来到桌边拉着初星的手,已然顾不得周遭的人,语带着哽咽低声说,「月小姐……我实在好高兴还能够见到……此後不能一直在您身边……您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也很感谢能遇到你……否则我至今必定还被那些记忆欺骗住、陷在那些无谓的情绪之中。」初星娓娓说着。或许是知晓离别之後再难相见,所以可以坚决地将这些话说出口。
穆桓不解两人对话的内容,也不欲多问。同时,厅後的帘子被轻轻撩起,一抹娉婷身影捧着托盘走出,托盘上有几个布囊,透出热腾腾的香气。
「知秋做了几块肉饼,给大家在路上垫垫肚子罢。」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托盘,馅饼的香味参杂着肉汁,与满桌菜香融合在一起,几乎教人嘴馋。
「辛苦叶姑娘了。」穆桓手肘抵在桌上,托着他那一副飒爽不羁的脸,轻笑说道。
「不、不用客气的……」叶知秋闻语转向穆桓,触上他那双奕奕如芒的眼眸,耳後微微一热,赶紧稍微别过眼去。
初星瞥了一眼桌上的肉饼,肉香味亦飘入她的鼻,然那些饼在她眼里,不过是叶知秋最後的殷勤。自她与江楚住进叶家以来,叶知秋这些行为从没少过,然背後究竟有着如何的心思,初星亦不想管,除非……
初星脑海里浮现,她与江楚重逢的那日夜里,叶知秋带着水般的眼眸,直直盯着江楚瞧,那一思起便让她不是滋味的一幕。初星眼光一直在叶知秋身上,以至於叶知秋一转回眼便碰上了初星的目光。
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初星,已然知晓她的秘密,却又不能坦然视之,让叶知秋一时觉得不自在,眼神闪烁且飘忽地别开了,托说要先回厨房忙,便踩着有些慌乱不甚轻盈的步伐转身往後头去了。
这一切,初星自然亦看在眼底,又想起了方才穆桓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抑不下心底渐渐滋生的疑惑,她知晓,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因为太渴望安然无事地随着江楚离开此地,也越是担心是否会有什麽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更担心的是犯行的暴露。
若是以往,她必不会这般担怕,凭着那一身敏捷巧妙的身法、精湛的武艺,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只因,她太想、太想与眼前这个男人安然远离红尘、相伴一生。
不过她仍告诉自己毋须在意,毕竟她就快要可以脱离岚皋城,远远逃离这一切了。眼下的不安,只是自己无谓的紧张。她这般安抚着自己。
恍惚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震碎了初星的思绪,她倏地狠狠一惊。
「不好了──」何安匆匆忙忙地自外头跑入,且撕开喉咙般地大喊,一时惊动了所有人。只见他手上一张纸抓揉得皱了,猛喘的话语里止不住颤抖,「好多……好多官府的人往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