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马匹奔蹄声远去,初星受够了客栈内拥挤嘈杂的氛围,掉头便往外走。虽已入冬,但这一阵子偏偏天气特好,没有雨、没有雪,只有空气中略带寒冷,但沁爽。
「没事吧?」江楚不知何时来到初星身旁,关切地问着。
「就凭那些人,要让我有事?」语气里有着一丝的倔傲,但又瞬间转至意味深长的低语,「只是……那栏杆有异,绝非意外。」
「初星,日後别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江楚明白,若被捉去,以王家和县府的裙带关系,恐怕十条命都发泄不了王家的震怒。
「与你何干?」初星勾直眼神,看入江楚的眸里,在那一泓墨潭的倒映下,初星与自己冷冽的眼神相接,寒芒交映。
「当初救了你,便不希望你再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
「别以为救过我的命便可以干涉我,若要如此,命还你便是。」初星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往自己脖子上搁。
「别──」江楚一急,伸手阻住剑锋。
原来,这女子不只心冷如斯,还性烈至此。瞬间,江楚感觉到手里一股寒气掠过,掌心被划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涌出的鲜血顺掌心沿流而下,染红了袖口。
剑如其主。那剑,果真如初星一般,全是冷漠与锐利。
「你!」初星一惊,反手将剑扔开。「你傻了吗?!」
她急忙抓过江楚的手腕,动作不甚温柔,却似乎真的有些焦急。像是不须思索便有的反应,初星自衣襟里掏出一块有些残破、银白色的锦布,紧紧地紮在江楚手心。
──那是江楚的一角衣袖。
直到简单的包紮完成,初星才意会过来,自己掏出的是什麽东西,似是突然觉得尴尬,别过眼眸,不去看江楚,一时语拙。「你的东西……还给你。」
而江楚伤口流出的鲜红,缓缓地晕染了银白色的锦布,染叠在初星残留的浅淡血迹之上。
两人的血相互交染,愈见红艳。
「谢谢。」江楚开口,不带丝毫愠怒与责咎。
即使不看他,初星也知道,此时江楚脸上必定带着一抹温柔似水的微笑。即使没瞧见,初星也可以想像得见──
她,何时开始已经将他的笑颜记得如此清楚了?
「公子……」突然,一个柔柔的女声自江楚身後传来。
两人同时回过头,方才被王侯欺凌的女子缓步行至江楚面前。
免去了被擒抓的恐惧,女子收敛起方才的狼狈样貌,神色虽然犹有不安,但已回复成平日的贞雅娴静。
「公子,我……你受伤了?!」本欲启口说些什麽的女子,见到江楚掌心紮着布巾,上头还染着鲜血,不禁惊呼,凑上前便轻轻执起江楚受伤的手,细细检视着。
看着眼前女子竟握着江楚的手,初星雪眸一锐,心口竟涌起一股不快。
「不碍事,多谢姑娘关切。」江楚只是微微颔首,有礼地收回自己的手。
「小女子名为叶知秋,公子唤我知秋便好。」女子抬起眼眸看向江楚,「敢问公子名姓?」
「叶姑娘,在下江楚。」江楚温缓答道,却不知这声「叶姑娘」惹起叶知秋心底一阵失落。
初闻他的名字,初星心底一震。他的名,跟他的人一般温柔。
「公子救了知秋,让知秋得以免去半生痛苦,如此大恩大德,不知道以何相报……」叶知秋螓首微垂。
「叶姑娘不必挂怀。」其实,真正救了叶知秋的,应当算是初星。若非她杀了王侯,恐怕江楚也将命丧王侯之手,更遑论为叶知秋挺身而出。
虽然,他仍旧是不愿见她手染血腥。但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益。
「为了救人,差点赔上自己的命,没见过这麽蠢的人。」初星冷冷地哼声,如一把冰刃划断两人温和有礼的对话。
从方才在客栈里看见他居然就这麽任着人拿刀相向,连闪也不闪时,「蠢男子」三字在她心里不晓得骂过了多少回。而她只是不加思索地射出手上的筷子,却没有深思那一股气恼何来。
「江公子他是为了救我……都是我的错……」叶知秋以为初星恼怒江楚,赶紧帮着说话。
初星冷眼看向叶知秋,因她向来便是冷漠视人,才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漠然的眼底其实带着一点憎恶。
她没来由地讨厌这个女人用那种的眼神看着江楚,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哼!」莫名的不愉快袭上心头,初星转头就走,硬是当作没听见身後江楚的叫唤。
「初星……」望着她隐没在夜色中的黑色身影,江楚只能对着无边幽暗无奈地叹了声气。
方才,在她转身前一刹,他彷佛又看见了,初星眼底一逝而过的自弃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