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初星早早便起身,却什麽也不做,只是发愣。
屋内一片静谧,在柔和的摆设与色调中,唯一突兀的是挂在床头的那把剑,以及门边悬挂起的一套黑色劲装,一者冷冽而肃杀,一者深沉而幽晦;而窗外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他生气了吗?
初星想起他昨天不发一语地离开房间的背影,竟有些忧虑。
一直到初星听到外间传来房门开阖的声音,才稍稍回过神,她以为是江楚。
到底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才使得一向机警敏锐的初星没有分辨出来人的脚步是比江楚沉重了许多的。
直到房门被轻推开来,步入一条青色的人影,初星才惊觉竟不是江楚。而她的眼神也在瞬间冷漠锐利了起来。
「姑娘,好久不见,看见你如此精神奕奕,也就让人宽心了。」听起来应是亲切热络的话,在来人的语气中却只有客套、淡漠。
他说……好久不见?
初星盯着眼前人,柳眉轻蹙,正思量着自己曾经於何处见过这个人。
「你是……那天在山洞里……」的另一个人。
「看来姑娘还记得我。」穆桓笑着说,笑容飒爽,却带着几分距离。
「你想做什麽?」初星打量着,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在下相信姑娘应该也很了解,他一向是个矜悯向人的。」
「嗯哼?」初星凌厉的眼睨着穆桓,厌恶他这样姑娘姑娘地叫,那样有礼的称呼相对於他语气里的冷漠,虚伪得让她倒胃。
「他虽然因同情而出手救了姑娘,但,你们始终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同情……他只是同情她吗?莫怪昨夜在他一向澄澈的眼中,看见了那样的怜悯。
「江湖日日腥风血雨,不是我们这等人沾惹得起的。如果,姑娘觉得应当回报他一次的话……」
「我知道了。」初星背过身,冷冷地说。「我伤势已痊癒,本就不打算久留。」
其实,昨夜解决了雷风帮之事後,初星真的有想过一走了之的。反正她一身孑然,无牵无挂,连个行囊都没有。
可是,她还是决定回来了。
因为她在皎洁的月色下,看见自己一身白衣赛雪,清朗似月。
想起了他。
「我知道姑娘走投无路,如果需要路费,在下可以……」
「不需要。」初星冷冷地打断穆桓,至今为止的对话已经让她觉得这人讨厌得可以。
走投无路?对於初星来说,即使没有路,她也会杀出一条,就像她昨晚杀光了雷风帮那些要阻她生路的人。
只要有本事,生存便不是难事。
「他今日进城了,莫约在黄昏时分会回来。」
「多谢提醒,你说够了就请回吧,我自会离开。」依旧冷漠的口气中终於透露出不耐烦。
即使被这样冷吼,穆桓也没有丝毫愠怒,反而云淡风轻,剑眉一舒。客气地告了退,便离开房间。
穆桓从初星的表情上,看出了显而易见的敌意,以及毫不掩饰的厌恶。但他丝毫不在意,只希望情同一大家族的江穆两家能够安稳地营生、过活。
尤其是前几夜自己的母亲受了伤之後,他便深恶那些带着江湖气息的粗人们。即使穆桓的个性是爱玩好刺激的,但绝对不会做出什麽累及身旁人之事,这是他的底限。
十岁在山上遇过难後,即使他再如何天真年幼不晓世事,都深刻明白了江楚对江家的重要性,而自幼就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的穆桓与江楚,从小一处玩到大,感情甚至更胜血缘相连的亲兄弟。即使两人成长至今,是两个不同的性子,却也一点而都没有疏离过。
穆桓潇洒如风,而江楚清澈如水。
较之於江母把江楚视为珍贵又易碎的陶瓷娃娃,穆桓知道江楚一点都不软弱,只是他的个性太过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总是体谅着别人,牺牲着自己。
自那日宴会後,穆桓总觉得江楚行为相当反常。常常遣退所有服侍的奴仆,一个人待在房里,连用膳时间都不使唤底下的人,自己就到了厨房取来膳食;此外,最近的食量也比以往大得多。
这些都是何安告诉穆桓的,数年来一向随身服侍少爷的他,对於少爷最近的行为也甚是不解。穆桓也明白,若是真有事,江楚必不会刻意隐瞒;而这几日来的行为,恐怕不只是有事,还是连他也说不得的事。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推敲着这一阵子以来所发生的许多事,山洞中的际遇、那晚宴会上的风波,穆桓心里有了底。
趁着江楚今日随着江夫人进城,他便托事悄悄来到江府。
当他在江楚所居住的院落外,透过半开半掩的窗瞥见了那张美丽却淡漠的侧脸时,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若是可以免去许多风风雨雨,作一回坏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