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月底出生的水瓶座。
因为刚好碰上寒假的关系,所以我不需要像其他同学一样,每过一次生日就请全班吃吃喝喝一次。
同时也就是因为这样,我的生日总是孤独的,没有热烈的掌声和嘹亮的生日快乐歌,不大也不小的客厅只有爸妈越来越苍老的笑脸和一个小小的蛋糕,这就是我的生日。
生日是我一年之中唯一会露出微笑的那几次之一,但最多也不过是到嘴角上扬,洁白的牙齿未曾探头和相机见面,因此每张相片中的我看起来都似乎皮笑、肉不笑的。
我不太会要求什麽生日礼物,不过爸妈倒是每年都会各送我一本书,可能是长篇小说,也可能是历史传说,每年的类型都不太一样,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十四岁,我自己的书柜已经有二十本了。
曾经想告诉爸妈,我只要跟图书馆借就好,无须再买,但是想到爸妈每每看见我接下礼物时的笑容,我想还是算了,做父母的不就是最希望子女能开心的收下自己送的礼物吗?
屋外的天空布满繁星,黑压压的画布由众多白色圆点儿点缀,伴随着我三个相同的愿望
,内容唯有「孤单」二字,我喜欢孤单,也希望能一直孤单。但总觉得在这麽想的同时,常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我:其实我并不是真正喜欢孤单,而是因为我离不开「孤单」,只好试着喜欢它。
是麽?
真的只是勉强自己喜欢「孤单」麽?
吹玩蜡烛,妈妈为我们一家三口各切了一块蛋糕,并拍了几张照片,我们便安安静静地吃着蛋糕,他们看他们的电视,我看我的新书,偶尔爸爸会评论新闻上的社会案件,有时轮到妈妈批评搔首弄姿的女明星。
每年都是这样,今年的十四岁生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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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生好正喔!她是谁啊?」
经过两个感情似乎很要好的女生身边,我不小心听到。起先,我不是很确定她们在说的人是谁。
「齐薇雨啊!」闻言,我的脚步稍微停顿,原来话题中的女主角是我,「你不知道?就是那个每次段考成绩都是校排第一的女生嘛!真是孤陋寡闻欸你。」
「是喔!太强了吧,好变态喔!」
「不过听说没有人听过她说过话或笑耶!」
「咦?这麽阴沉?」
「对啊!还是不要接近她比较好……」
「还是不要接近她比较好。」
听到这里,我自嘲地笑笑,我怎麽每次都不小心听到某些不该听的?
两个女生越走越远,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仍独自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反覆思索这句话的意义。
从小到大,让别人有这种想法的次数太多了,多得连我纤细的十指也数不完,亲戚家小孩的疏离、国小同学的惧怕、国中同学的排挤,我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孤单,因此喜欢上孤单。
其实孤单没什麽不好,我仍旧吃得饱、穿得暖,照样过我的日子。
是被孤立的环境逼迫我爱上孤单,并非我真心喜欢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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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三的时候,我又被告白了。
这次是个别班的男生,但我对他没印象,也是,自己班上都记不得了,怎麽有多余的脑容量放置他班的同学。
也许是因为紧张,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有一次快上课,我抱着我们班的联络簿,结果不小心绊了一跤,然後手上的联络簿几乎全部都掉到地上。然後你路过看到了,然後、就走过来帮我检,而且虽然已经打钟了,你还是帮我抱了一些到我班上,我我我、我就很喜欢你了。」
厘清了这一大段话的重点,我纳闷:有这回事?
「虽然你都没有讲话也没有笑,但是我想我就是喜欢上你的热心吧!」他脸颊一片红潮,额上还冒着紧张的汗珠。
平常我最不常看的小说就是言情类的,除了几本妈妈年轻时的旧书会翻一翻,因此我对「恋爱」这门学问懵懵懂懂,并不是十分了解。
「那、可以跟我交往吗?」他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地将右手僵硬的举在半空中。
我沉默地看着他,有了国一时後的经验,一开始我并不是十分把握他是不是认真的。但看着他的眼睛,人体上最诚实的眼睛,不信任逐渐成为相信。
我露出久违的笑容,虽然很淡,但是我确实笑了。
「可、可以吗?」看见我的笑容,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眼里闪烁兴奋和惊喜的光芒,差点不顾形相地欢呼三声。
望着险些得意忘形的他,我无奈地扯动嘴角。
摇摇头,轻轻地敬个礼,我在心中说了句无语的「谢谢,对不起」,接着转身离开。
我想,我暂时还不会碰「恋爱」这个东西吧,连憧憬的资格都没有。
大概,是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某个阴天,乌云细密地散布在空中,雨要下不要的,整个校园弥漫一股诡异潮湿的气味。而顾青雯突然跑来挡在准备到学校图书馆的我面前。
「凭什麽?凭什麽江浩喜欢的是你?」她吼道,脸庞因为愤怒而红润,锐利的双眼貌似要喷火。
後来我才了解,那天跟我告白却被拒绝的男生叫江浩,而顾青雯喜欢的人刚好就是他。
「啪!」冷不防的,在我还在分析整件事的经过时,顾青雯一巴掌狠狠挥过来,我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五指印痕。
忍着颊上的刺痛,我淡淡地凝视她,心里没有一丝震惊才是让我一愣的主要原因,连自己都惊讶我竟然早料到她会有这个举动。
「为什麽是你?为什麽你每次都要挡在我面前?为什麽我好不容易以为我的告白、我的恋情就要成功了,而对方却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你?」她毫不愧疚地对我咆啸。
她告白了,也失败了。
内心没有太大起伏,幸灾乐祸吗?不,我没有赶到半点愉悦;同情吗?也不算是,对於这种人,同情心这种东西拿出来也只是浪费。
「凭你这个长得不好看、个性又阴沉的烂人,为什麽也能让江浩喜欢?」她用近乎尖叫的声调对我说,「你到底……」
「啪!」受不了她的河东狮吼,换我给了她一巴掌。
她愣了愣,抚着脸颊:「你敢打我?」
不是你先打我的吗?我用打她的那只手触碰着自己的疼痛,讽刺地想着。
「跟我道歉!」她回神,开始尖叫,「快跟我道歉!」
我冷冷地看着她,到底是谁该跟谁道歉?
「你说话啊!说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永远的全年级第一名啊、专门抢别人喜欢的男生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怎麽、不会说话?」她使劲摇晃我的肩膀。
缓缓闭上眼睛,我整理一下思绪。
「喂!我叫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啊?」
最後,双眼一张,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她丧失理智的脸孔,我用力地推开她,使尽全力跑开。
过了几个转角,我在图书馆前遇到江浩,唉,这世界真小也真巧。
「齐薇雨!」他叫住我,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情款款地对我说:「真的不能跟我交往吗?」
我望着他许久,调整了呼吸,从口袋拿出纸笔,颤抖地写道:「抱歉,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接着,我漂亮地转身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他。
抱歉了,江浩,这不是你的错,当然更不可以怪我无情,但也不能全说是顾青雯,爱情毕竟是盲目的,再聪慧的人,在爱情里终究会显得愚钝甚至是失去理智,顾青雯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爱情破灭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怪缘份,怪缘分没有牢牢牵着我们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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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毕业旅行我依然没有出席,就连每年的校外教学也是如此,一年级的主题游乐园之旅、二年级的隔宿露营等等。
反正去了,也不会有人想跟孤僻的我同一组,更别说是同一间寝室了。
与其在那里忍受别人看我的眼神,还不如留在家沉浸於我孤独的文字世界。
不久,我正式踏出校门,毕业。
免试入学,我便以金字塔顶端的成绩轻松录取第一志愿,但我本身没什麽太大的感觉。
我反而选了一所不起眼的男女合校就读,因为我不想再遇到像顾青雯那样因为成绩好而骄矜又任性的人了。
就像小学时的毕业典礼一样,每个学生依次上台领奖,还有一堆家长在台下拍照。从幼稚园到大学,毕业不都是这样?
我毕业了呢。
感觉有一丝丝,不,是无比庞大的轻松,一想到不用再和顾青雯相处,心里就涌上一股雀跃的兴奋感。
所以,我上高中了。
这才是我「现在进行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