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像大多数的人一样注重成绩，因为成绩而蒙蔽心灵的人一定都不快乐，成天追着老师转，花了大半的心思在於如何解题。可是我同样也不快乐。
张柳的成绩大概也是惨不忍睹，不过他还是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但是，怎麽都没有人思考过浑浑噩噩过完一天也是一种美？
将午餐询问表交给福利社的那个老师後，我一转头，刚好在阳伞高低不平衡下看见了他，始终维持着同一个角度，望着天空的眼神究竟是希望飞过的鸟儿失误落下，还是想飞上天？
如果我的胆子再大一点，可以乾脆在楼下叫他，但是这种丢人的事还没做出之前，就会先被每天自愿在技艺大楼站哨的张柳拖走。
「请你喝饮料。」我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十元饮料，送给自家兄弟。
「你怎麽又来了？」张柳毫不客气的接过饮料。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句话。
「我只是经过。」尤其是那个『又』字。
「好吧。」他一边乘凉一边喝饮料。
「你每天都站在这里，不累吗？」真怀疑他有没有去上课。
「当然不累，而且收获良多。」
「收获？」
在我的眼中看来，他除了一滴接着一滴的汗水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我连续好几天看见你的班导走进这栋技艺大楼，而且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悠悠琴声，虽然和我们之前听见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超好听的！」
谈到钢琴，张柳那张脸就格外的发亮，或许他真的适合走钢琴这条路。
「你确定？」为什麽我不乾脆上去看看？
「废话。」他将饮料罐回收後，立即拉着我往上跑，三步作两步，很快的就到达了钢琴室的外廊。
我们的视线又再次被那台白色钢琴吸引，但是那个男生的身影，也清楚的藉由阳光映在琴盖上，我隐约可以看见他的神情，不知不觉的又将脸贴在玻璃窗上。
这是我们第二次私闯钢琴室，也是第二次被人抓包。
「张苇、张柳，你们在这里做什麽？」向老师细小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发起，着实的将我们吓了一跳！
「没什麽。」张柳赶紧否认，抓着我的手就往楼梯跑，也不管老师又在身後说了什麽话。
我们跑得很快，作贼心虚的喘着气；满脸通红，就只因为被当场抓包。
「真可惜！我们这次才看了一分钟！如果向子乐老师再晚一点来就好了，可恶啊！」张柳扼腕的频频回头。
如果真有机会，我也想亲手弹弹那台白色钢琴，只是我不知道，我敢不敢碰触它，如果碰触它之後，会不会……我也想弹了呢？
我们不知道什麽时候才有机会来个三探钢琴室，但是老师那双不论是上课、下课都盯着我瞧的高深莫测之眼，几乎让我觉得内心世界都被看透了。
不过我可以确定，至少最近这几天，我和张柳都会很乖的准时上课，没有人敢在技艺大楼附近乱晃。
「张苇，你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麽事？」当我无精打采的快要度过这一天时，细心的同学又再次的关心我，虽然我不是很习惯接受别人的关怀，但是她这麽问还是有点奇怪。
「没有。」我虽然不是每天认真读书，下课後猛奔图书馆的乖学生，但至少也不是大过小过一大堆的坏学生，怎麽觉得她把我当成做错事的坏小孩看待？
「我是说……我发现这几天老师都很注意你，会不会是你有什麽作业忘了交？」
「谢谢，但是我的作业都有准时交。」我不是很有礼貌的回话。
对我来说，接受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的关心、注意，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而且不舒服的感觉会持续一整天。
这不是病，只是不习惯。
每个人顾好自己就行了，为什麽还要刻意拨出一些时间来关心别人？
「那就好。」细心的同学有些尴尬的退开。
如果要我猜想老师为什麽会特别注意我，或许跟钢琴教室有关，因为被他抓包，所以他把我当成了坏学生。
突然，走廊上开始有人在跑动，学校的警铃不断的响起，就这麽配合着喧闹声，阵阵的浓烟开始飘来，有老师赶紧带着学生疏散，我被挤在不断往下跑的楼梯中间，每每想踏出一步，都会被慌乱的同学挤开。
学校开始广播，要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立刻！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防灾演习，但是大家也演得太逼真，连那阵浓烟闻起来的味道也不太像，等到楼梯清空之时，我才有机会走下楼。
我想，现在可能就是一个机会，在大家都集合的时候，我可以去技艺大楼！
我和疏散的人群走往相反的方向，没有人注意到我，但我总觉得像是在做坏事，够惊惶的，好不容易踏进技艺大楼一楼大厅，汗水作贼心虚的不停滴落。
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有始有终是不是运用在这里，至少头已经洗了一半，总不能半途走人不付钱。我想。
在这种全校集合的时机，尚未开放教学的技艺大楼更是冷清，我希望五楼能传来那一阵熟悉的琴声以抚平我心中的心虚，但是事与愿违。
在看到了钢琴室的那一片玻璃窗的那一刻，我却步了，後退了一步又一步，不知道该用什麽理由解释自己为什麽会来到这里，为什麽会在众人都在操场的时候缺席。
我只是一时走差了……都怪琴声太美妙……都是那个男生太神秘……一大堆无法当成理由的藉口正在脑中成形，却又马上消散。
我胆子不大，以前总是认为乖乖的当个学生，虚度日子就够了，可是现在，我正在成为我所谓的坏学生。
我站在钢琴室的门外，尚未阖上的後门，不断的被风移动着，我知道我如果踏出那一步，往後要遭受的责罚肯定不少。
可是那架白色钢琴正发着亮光，我像着了魔似的，轻轻的推开了门，再轻轻的阖上门。
究竟吸引我的，是这台白色钢琴，还是倚靠在窗边的他？
这一刻，就像是一世纪那麽长，当我的手放在琴盖上时，触电的感觉袭击而来，我惊讶的後退了一步，窗边的他没有反应，但是我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并不是钢琴有什麽不对劲，是我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心头一阵麻麻，手指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身後传来急忙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老师气喘吁吁的脸，他凝声道：「张苇同学，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麽在这里吗？」
他走上前来，光是身高上的差距，就让我觉得一股压力逼近。
「对不起。」我右手紧抓着左手，慢慢退到门边。
「学校发生了火警，大家都在操场作紧急集合，你脱队来到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要是起火点是这里呢？」老师又走来我面前，看来他真的很生气，理成平头的头发正在往上直竖。
其实老师生不生气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什麽大问题，只是……我偷偷瞄着那台钢琴，它太美了，美得不真实，连我指尖颤抖的兴奋感也是虚假的，我、我可以肯定……
「当我在做疏导动作时，就看见你怪异的行为！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以确保我不会扣你的平时成绩？」向子乐老师，他正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把视线定格在他的双眼上，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的行为错了，但是老师抛下班上的同学，特地跑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我脱队，反而误入起火处？
「张苇？张苇！」他叫着我的名字，重覆了两次，但我像是愣住一样。当他再走向前，朝我伸出手时，我吓得後退一大步。
「老师，你要做什麽？」张柳即时出现，硬是把老师推到一旁。
「张同学，连你也脱队了！你们这对双胞胎为什麽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向老师挥开张柳以下犯上的手，眉头深蹙的说着。
张柳赶紧解释：「我是看老师匆匆忙忙的跑来，才跟上来看看的，况且刚才警报已经解除了，我可不是没有团队精神哦。」
「是吗？那就好，你们赶紧回去上课吧，别再待在这里了。」向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摘下眼镜，伤神的揉着眉中央。
「那老师怎麽来这里了？跟张苇在吵架？」张柳疑惑的问着，他的眼神更飘向这教室内原本就存在的第一人。
「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脱队的张苇同学，既然现在没事了，你们就赶快回去上课，快。」向老师没多作解释，只是挥手赶着我们。
张柳转头拍拍我的肩，轻声的说：「张苇，你还好吧？你觉得冷？」
我摇头，举起双手，颤抖的指尖就像不是自己的，滑稽的扭动，更像多头大蛇，朝着张柳凶猛吐信……
「你怎麽一直在发抖！不对，是你的手在抖，手怎麽了？告诉我啊！」张柳急了，他的眼也盯着我的手，我觉得他就快发现我为什麽发抖，可是我不要任何人发现……任何人都不能！
「不要看！」
我尖叫的收回了手，顾不得张柳的叫喊，一路的狂奔下楼，逃跑，飞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