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时候昏厥过去,江奕丰觉着身体正微微晃动着,当耳边规律的脚步声赫然止住,他全身上下顿感一阵柔软,似是躺在羽绒堆里般舒适。
江奕丰感觉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一般,想起不久前在建筑工地打工时,不小心被搬运中的钢条扫到砸中头壳,他晕眩了一会儿,本想忍耐不适继续上工,却被工头察觉异状,催促去就医免得发生什麽不能承担的风险。
几十斤重的钢条连安全帽都给撞裂了,江奕丰额际不断流出血水,却身无分文,想别人好心收留,让他赚取可以即时兑现的工钱,不好再让工头为难,只好勉强走回家里,他一直低着脸担心被那个熟人瞧见,没发现自家敞开的大门正被讨债的人群占据,想要逃,早已被盯上。
江奕丰皱着眉,双眼张开一条细缝,那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现在还活着,却恍若是虚假的平静。他只见一张帅气脸孔正站在床前,朝他伸出双手,开始解掉他胸前的制服衣扣。
察觉男人不寻常的动作,江奕丰奋力爬起身来,他不敢拍去男人的手,只敢把被子摀在自己胸前,颤抖着,挪动身体拼命往後退,其他的话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愣了愣,悬在半空的手掌慢慢被收回,然後江奕丰瞧见男人的浓眉拧的深了。
也许如同以往,那些对他存有异样心思的男性,通常都会在他消极的抵抗後,变本加厉……
少年剧烈的反应让陈鸿勳再度心疼起来,他默然片刻,直勾勾盯着少年怯生的表情,不知怎地就是无法苛责些什麽,却又因早已与温柔长期暌违,还是板着一张脸开口:「你还要穿这件肮脏的衣服到哪时候?别把我的床给弄乱了。」
「……」
因畏惧而紊乱的心脏在少年胸口不规则地起伏,身体情不自禁又往後方挪移几寸,试图逃离男人那分不清是敌是友的视线。
「是我救了你。」陈鸿勳看穿少年的心态,不打算继续僵持,他弯过身去,把少年捉回自己身前,「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懂?」
「……」似是早就习惯无言的默认,陈鸿勳见少年只点了一下头,後来他想起,或许那根本不算是点头,可能只是自己的举动太粗鲁才逼的那瘦弱的身体发出些微的颤抖,但无论如何,少年已在他面前停止任何无谓的行动。
皮肤与衣物的摩擦让江奕丰本就伤痕累累的身子发出抗议,他闷声忍痛,还无法理解眼前这男人的一举一动带有哪些目的。
只晓得男人的双眼有着不可违抗的力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轻易地解开他的衬衫。
江奕丰不敢动,半跪在床沿,他挺起背脊的高度让视线正好可以与男人的双眼平行,但男人此刻的眼睛是略微垂下的,因为这男人盯着他衣上剩没几颗的扣子……
江奕丰亦随之低下头,闷不作声,任凭男人脱去自己的上衣。他脑海里关於从前的不堪回忆顿时涌现,忍不住红了鼻头。
谁都不晓得他曾有的过去,他一直极力隐瞒,但最後,连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
陈鸿勳终於脱掉少年的上衣,不得不说,实在是太瘦,这副身体连胸上的肋骨都都清晰可见,他方抬眼,对上少年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下拧眉。
却不愿再想,直接从身後衣柜拿了一套浴袍丢在少年面前,指着一旁正传出水流声的沐浴间命令道:「先去洗澡。」
垂下睫毛,少年没有动作,他盯着床上洁白的浴袍,心内挣扎着不晓得下一步要怎麽做才好。
「难道要我帮你洗?」陈鸿勳往前走近一步。
嘲讽般的言语让少年蓦然跳下床,却又因受伤而弯下腰去,他趴倒在那毛茸茸的红毯上,委屈的泪珠在一个狠狠眨眼从他的面颊滑落。
陈鸿勳愣了一下,正要动手去抓,手指刚抵达少年头顶却瞧见那瘦弱的身体已经扭成一团,然後努力地自己站起,於是那双伸出去的手很快撤退,就好像他从来是冷眼旁观。
可是这一次,少年站定时,他脸颊上的泪水是和着额际血水的。那模样,挺教人难受。便又捧着裕袍缓慢朝浴室前进,似是走的心不甘情不愿。
直到浴室的门被关上发出清脆声响,陈鸿勳才发觉自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的身影发愣,他绕过那张特别订制的大床,「刷!」一声拉开窗帘,从十层楼高的视野往下看去,底下,依旧是灯火阑珊的夜景。
十年前,他以为此生与宁静的日子无缘,沉迷赌博的父亲总是晚归,一回来就推倒桌椅,发疯似地把整间房子弄得乱七八糟,他会大吼着一脸惊恐的母亲,逼她马上吐出钱来。
母亲一开始还隐忍着把嫁妆交了出去,後来无法再忽略父亲的食髓知味,有一天夜里,抱着小他两岁的弟弟离家出走,那一年,他才刚满十八。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失控的父亲在家里摔着电视与花瓶,他看着自己房里桌上那张比手掌还小的纸条,上头只写着母亲将弟弟带走的讯息,至於去处,毫无提及。
从那一刻起,他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所谓的希望了,希望两个字,跟那圣诞老人的存在一样是个可笑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