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不知名的深幽溪谷里待了一夜,直到天色微亮,才重新整装出发,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法德应该追上其中一条路,走得老远。
哪料得到追错了路的法德,最後灵机一动地折返原地,埋伏在三岔路口。於是吉普车甫驶出小径,便被他们前後包夹地横挡去路,七、八支长枪对准车上手无寸铁的两人。
法德见目的已达,车门一开,得意洋洋地下车来检视自己守株待兔的结果。
「欧尼尔大夫,你还真是有本事,让我一路追的辛苦,」他一眼瞄见车内的香美,自是惊喜,看来他不仅可以立大功,还可能抱个美人归了。他得意洋洋地探头去看後座,咦?怎麽不见那个小鬼?於是立时喝令丹尼斯下来,打开後车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就是不见那小子。
「法德上校,你在找什麽?车里只有医药用品,其他什麽也没有。」丹尼斯故作不解地说
法德跨前一步,怒气冲冲地一把揪住对方衣领,「说,那个臭小子在哪里?」他料定他一定是在半路上先将那小鬼藏匿起来了,否则不会不见人影,原来这家伙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狡猾,故意用车子引开追兵的注意,这下就算他要回头去找,也根本无从找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只是到卡渥村去探访爱滋病人而已。」
「你少拿无国界医生组织那套来唬我,如果只是去看病人,为什麽路上见到我们就要逃?」他恶狠狠地问道
「你不是说枪子儿不会转弯吗?你们不讲道理地对着我开枪,我能不赶快逃吗?」
法德气疯了,他真以为我对他就莫可奈何吗?法德当然明白土邦国几年前和无国界医生组织签了合作协议,允许他们的医护人员自由进出土邦国,毕竟这些年来内战频繁,土邦国国力耗损甚大,绝大多数的医疗资源都得仰仗无国界医生组织,再加上欧尼尔是个美国人,军方高层现下巴不得能抱美国的大腿,这时候要是动到欧尼尔一根汗毛,难保不会造成连锁效应,不仅无国界医生组织可能道德制裁,中止医疗支援,美国政府也会抵不过强大民意,禁卖先进武器给他们,到时高层追究责任下来,恐怕连他乌纱帽也不保。
他还在前思後想这其中的利害时,车上的香美已经见不得他的蛮横,开门下车,无视其他士兵拦阻,冲上前去,死命想拉开法德那只揪住她老公衣领的大手,「你放开他!」
哪里知道这下却帮了倒忙,法德突然灵机一动,一个使力,将丹尼斯推倒在地,一把抓起香美的手腕,拖到自己跟前。
「你干什麽?」被推倒在地的丹尼斯,眼见法德抓了香美,开始急了。
法德瞧出了他的弱点,哈!差点忘了他还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可以利用!
「欧尼尔大夫,你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我或许拿你没办法,但你老婆应该没权利进入土邦国吧?听边界哨兵说,你谎称她是护士?有证件可以证明吗?」单手立时一扭,香美痛得哇哇大叫,另只大手顺势往她纤腰一捞,硬生拉进怀里,粗壮的身躯紧贴她後背,在她耳後呼气暧昧地说道:「对不起,亲爱的,我弄痛你了吗?」一双邪恶的眼睛故意瞟向丹尼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放开她!」丹尼斯怒不可遏,从地上迅速爬起,正要扑上前去,却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士兵硬生拦下,牢牢架住。
「对不起,欧尼尔大夫,我要以非法入境的罪名逮捕你太太,不过…………」他故意拉长语调,吊对方胃口,「……也是有解决的办法……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实行一夫多妻制,只要她肯当我的第四任老婆,就能立刻拥有合法身份,撤掉非法入境的罪名,你看,这主意不错吧?」说完,还伸出长长的舌头在香美涨红的脸上重重一舔。
「你敢?」丹尼斯死命挣扎,犹如一头被捆绑的愤怒野兽。他当然也听闻过图塔族男人物化女人的行径,他们互夺别人妻子的荒谬丑事更是时有所闻,他懊悔自己当初没预先想到这一点,冒然带香美进入这随处可见豺狼虎豹的土邦国度。
「老兄,你不用那麽生气,其实我们图塔族人是很讲道理的,这样好了,我们谈个条件,你把阿卡交出来,我就放了你老婆,让她跟你回查德去,不然……」他耸耸肩,贪婪的眼神再次在香美身上四处打量,「……就只能跟你说抱歉罗。」
「你敢碰我,你给我试试看。」香美像只泼辣的野猫,张牙舞爪,不断扭断身子,但法德体型几乎和丹尼斯一般高大,甚至更为粗壮,香美根本挣不开他的箝制,反而被越勒越紧。
法德不理香美的威赫,对他来说,这世上没有碰不得的女人,於是气焰高涨地转身对丹尼斯撂下狠话:「欧尼尔,你给我听清楚,我只给你二十四个小时,明天原时原地,把阿卡交出来,不然你的老婆就是我的了!」说完,向其他士兵使个眼色,架住丹尼斯的那两人立刻松手,将他猛力一推,丹尼斯往前踉跄扑倒,正要爬起来,突然头上一记闷棍,只听见香美呼天抢地,人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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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小时後,丹尼斯悠悠醒来,红日当空,他看不真切,眼前多了好几个晃动的人影儿……
他以为法德那批人还没走,正急着想爬起来拦阻他们,却听见有人焦急说道:「他醒了,他醒了……」似乎是阿卡的声音,他试图聚焦自己的眼睛,阿卡怎麽会在这里?他在做梦吗?
不是,他不是做梦,的确是阿卡,而且不止阿卡,还有李尊和阿卡的父亲,以及另外两名游击队员。原来阿卡上山找到他父亲之後,便一直催着他父亲下山去救欧尼尔大夫和太太,他担心他们会有不测。
阿卡的父亲叫做库卡,年近四十,高大睿智,是卡瓦族里少数出国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份子,回国後,曾被延揽进政府单位担任要职,但没多久便因看不惯高层的腐败贪婪而辞官返乡,後来更眼见族民生活疾苦,政府却装咙作哑,只懂搜刮民脂民膏来扩充军事武器,於是在众人推举之下登高一呼,组成游击队,试图推翻腐败的政府。他为人向来正直,响应的有志之士非常多,甚至包括部份图塔族人,於是被他占据的山头也越来越多,终於成为土邦国当权领袖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钉。半年前他带着一支游击队下山采买补给品,意外遇到政府军伏击,当时跟他下山的阿卡在混战中走散,从此没有消息,他原以为阿卡凶多吉少,再也见不到他,伤心欲绝,直觉自己对不起一年前因病意外过世的妻子,但国仇家恨迫使他不得不强忍住悲痛,收拾心情,继续带领弟兄打这场看似永无休止的仗。没想到昨晚竟意外见到找上山的儿子,怎不令他欣喜若狂,因此在听说了阿卡的经历之後,便决定亲自带两名精悍的队员,下山去救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丹尼斯,你快醒醒,香美呢?」
这次是李尊的声音,丹尼斯终於确定他不是做梦,的确是他们两人。他单手抚抚後脑勺,觉得有点晕,早上挨得那记闷棍不轻,对方显然想先摆脱他,才好带香美从容离开。香美?他想起已经落在法德手里的香美,赶紧从地上爬起,身子摇摇欲坠。
「香美……被法德带走了。」他乾渴的喉咙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我……得去救她。」才迈开一步,又瘫了下来,还好被阿卡的父亲及时架住。
「你要去哪里救?他们人已经走远了。」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抬头一望,是个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非裔男子。「我是阿卡的父亲,谢谢你帮我把阿卡送回来。」对方语气诚恳。
丹尼斯摇摇头,气若游丝地说道:「那是我应该做的,有父有母的孩子本来就该回到父母身边。」这句话说得他语重心长。
「不管怎麽样,我都欠你一份情,至於欧尼尔太太的事,你先别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再来想想下一步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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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幽暗,离三岔口路约六英哩的小绿洲上,搭起了一座军用帐篷,两台吉普车停放在营地外围,一名荷枪士兵闲闲地倚在车门旁戒备,其他人则围坐营地中央的营火旁打屁聊天,法德也在其中之列。
其中两名士兵见长官心情大好,开始插科打诨起来,谄媚恭喜法德快可以娶第四任老婆。
法德呵呵笑着,他如意算盘早已打好,就算欧尼尔赶在明天早上把阿卡送回他手上,他也不见得会把那女的放回去,反正根据图塔族的传统,他大可和对方单挑,干上一架,只要他胜了,女人就是他的,所谓入境随俗,他就不信欧尼尔不懂这个道理。
不过话说回那个女人,那女的这一路上也真是有够泼辣了,又踢又打又搥又咬的,没想到个儿小,力气却那这麽大,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綑进帐里,嘴里还不忘塞了块布,免得她骂个没完。都说东方女人最温柔,怎麽遇到一个这麽凶恶的?竟然还没家里那几个来得温顺,显然没被好好驯服过,一想到这里,他可就得意了,看来欧尼尔差劲的很,竟然没把自己的老婆调教好,连孩子一个也没蹦出来,哈,等她成了他老婆之後,看他怎麽好好降服她。
法德伸伸懒腰,跟手下表示他要回帐休息去了,好歹得养足体力,明天一早才有力气将那人赢得心服口服。士兵们一阵起哄,“欢送”长官回帐休息。
他进帐时,双手反绑的香美正坐在角落,贴着地上突出来的角钉搓着腕上的麻绳,她瞪了法德一眼,往角落里又缩了一点身子,尽管再无可退之路。
她噙住泪水,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怕,她也不知道那麻绳搓不搓得断,但至少得试试看。
法德看出她的畏惧,有些得意,知道怕了哦!「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怎麽样的。」他自视甚高,出身军人世家,在土邦国的社会阶级里属於上流精英,自有他一套自以为优越的追花逐蜜之道,「好歹我也是个威武军官,不是土匪强盗,不过等到你丈夫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之後,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解下腰间手枪,放在行军床上,到她面前蹲了下来,露出阴笑,尽管嘴里说不会对她怎样,但还是耐不住蠢动,想先一步试嚐那樱桃红唇,长满胡腮的脸遂噘嘴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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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草木皆兵……丹尼斯一行人分乘两台吉普车,熄了车头大灯,摸黑悄悄接近法德紮营所在地,下午阿卡的父亲库卡在听完丹尼斯的陈述之後,便靠着多年来土法炼钢的在地情报网,打探到法德的紮营处,他们决定等到深夜再行动,趁其不备将香美救出来。
库卡看好情势地势,开始分派任务,李尊陪阿卡待在车上伺机而动,其余四人兵分两路,库卡带着两名游击队员,先制服吉普车旁的守卫士兵,漏光油箱里的油,再引火点燃树旁的补给品,把剩下的一干人等摆平,是的,只准摆平,不准杀戮,这是那位“头壳有点坏去”的欧尼尔大夫独排众议,很坚持的事情。然後欧尼尔大夫再趁乱进帐救出他太太。
这个带有条件说的任务对身经百战的库卡来说尚称轻而易举,毕竟士兵们已经在营火旁睡得东倒西歪。五分钟後,他轻松制服了那个倚在车门旁闲闲没事干的警卫,然後匍匐爬进两部吉普车底下,用利器敲开油箱,漏光汽油,再招手向另两名同伴打暗号,要他们准备放火。丹尼斯正绕过营地,悄悄从後方接近营帐。
暗号一放,烈焰冲天,营火旁的士兵全被惊醒,大喊失火了!库卡趁乱和其他同伴一拥而上,抢夺士兵们没来得及拾起的地上枪弹,再反身对付那几个火烧屁股,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士兵。
帐里的法德,正涎着脸强行索吻,那张恶臭的大嘴让香美吓得左闪右躲,快要逃无可逃,还好帐外失火的声响及时救了她一劫,法德闻声起身,冲了出去,他看见士兵们一边忙掏水救火,一边和两三个身份不明的卡瓦族人扭打,直觉不对劲,好端端地怎麽会失火,灵光一现,顾不得帐外的士兵,转身冲回帐内,正好撞见正欲帮香美解开绳子的欧尼尔。
法德勃然大怒,立刻伸手去拿行军床上的手枪,丹尼斯反应更快,拿身子当武器,重重撞了上去,手枪应声掉在远处,法德跌倒在地,被丹尼斯一个马步骑坐身上,抡拳猛挥……但那法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毕竟是军人出身,从小练家子长大,蛮力更大,他抬起膝盖,恶狠狠地撞上丹尼斯的後腰,後者一阵剧烈疼痛,伴随香美的声声惊呼,反被法德蹬在地上。法德得意洋洋地起身,看对方曲着身子,表情痛苦,以为他已经彻底投降,於是拍拍手上的灰,正要去捡地上那把手枪,却突然被刚才佯装打败的丹尼斯从後方再度猛力扑上,两人在地上扭打成团,都想去抢那把手枪,正千钧一发之间,香美挨着角钉磨了一个晚上的麻绳,虽然还来不及被丹尼斯给完全解开,但竟也在这时被她给松脱,她赶紧拆掉脚下麻绳,站起身来,忙不迭地拾起地上一根木棍,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往法德头上用力一砸。法德当场倒地,昏了过去。香美吓呆了,心想自己是不是杀了人了?丹尼斯即时爬起,捡起手枪,拉着香美的手,就往外冲。
「他会不会被我打死了啊?」香美一边跑,一边惊慌问道。
「死不了的,昏过去而已。」丹尼斯匆忙答道,都什麽时候了,这小妮子还在担心对方是不是死了。
「快,快进车里。」坐在驾驶座上待命,仍不忘拿着摄影机远拍人质解救过程的李尊,大声喝令他们快上车,五个人匆匆忙忙上了车,一路呼啸,离开烈焰冲天的事发现场。
坐在後座的丹尼斯激动拥住怀里发抖不止的香美……「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抚,心里默默念叨,千万别再有事了……
火光熊熊,浓烟四窜,六、七名士兵,个个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营地凌乱如废墟,帐内走出一个摇摇欲坠的大汉……看见眼前光景,狂怒的眼神如那熊熊火光,炙热到快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