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姊的「开导」之後,或者该说是气场之下,真的很难再隐瞒任何事,又或者真如孔阙所说的,会脱口而出,那就代表已经撑到一个临界点,轻轻一点的波动都会让岌岌可危的平衡崩坏。
「孔阙,」看着自己的手心,根本看不见的擦痕,但是在标准里,它就是不可以再使用的淘汰品,看不出哪里不好,但在他的标准里,她就是永远不及格的那一个……晓珜握住了那颗落地不能再使用的珠子,抬头跟孔阙对望着。「你真的是个讨厌鬼欸!」
「谢谢夸奖。」
面对晓珜的话,孔阙笑得很灿烂;她懂这种笑容,那是当人不得不掩饰真实情绪时,会做的表情。
不能哭的话,那就笑吧,像木偶一样麻痹了表情,也是种面对。
只是当小木偶希望变成人类,它必须要先具备的,是心,而有了心的木偶,就再也控制不了麻痹的情绪——
所以她逃了,以为自己逃得远远的,就好了。
只是终究太高估自己,一通电话一句话一张订婚喜帖就可以把她狠狠打回原形,再怎麽像再怎麽装,终究只是个……复制品。
晚上,熊呈煜按照孔阙嘱咐买了晚餐回来,因为他说小羊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说,没心情煮饭,要听就要付出代价,这是等价交换——
那为什麽你大爷的坐在这边啥事都不干?熊呈煜很想这样吐嘈孔阙,终究还是忍住了。
拿出个略高的大圆盘,把带回来的铝箔纸包在上面割开後,熊呈煜倒出里头烤得香脆多汁的桶仔鸡,孔阙只叫他买晚餐也没说吃什麽,他回来路上看到这个就顺道买了。
一人发一对塑胶手套,吃这种鸡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用手撕着、扯着啃,谁耐烦拿什麽刀叉分食?
也幸好,他们没拿刀叉,因为扯到一半,晓珜脱口而出的话扯到让他们掉鸡腿的掉鸡腿,掉鸡翅的掉鸡翅……
「我喜欢我的姊夫。」
在两个大男人的呆愣中,晓珜慢条斯理地抓着刚扯下来的带皮鸡肉,沾了烤鸡时滴落的鸡油汁吞下,不是有句话这麽说嘛,「头过身就过。」
第一句话出口之後,後面要接下去讲就简单了。
毕竟,最困难的一句莫过於,承认她逃避已久的感情。
「虽然才只是订婚啦,就是牛姊那天拿给我的喜帖……」暗暗吸了口气,她继续说着,感觉像是慢慢松开的气球,一点一点把压了好久的秘密放出来,乾扁了,却也轻松了许多。
虽然只是个仪式,但在所有人,包括他们彼此心里,对方是自己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毋庸置疑,也从不怀疑。
她也知道,可是还是没管住,去喜欢上他。
「欸,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名字,我是说,不是现在这个晓珜。」她举着还套着塑胶手套的手,沙沙地在空中写了字。
本来的她的名字叫做于晓阳,因为她出生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但是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比较适合她的姊姊,于晓暮。
阳光活泼,却也温柔娴静,不管哪种个性在她身上都不显得冲突,大家都喜欢她,而她也从不令人失望的给予回应,包括自己这个一点都不讨喜的妹妹。
她的脾气不好,晓阳自己很清楚这点,一点也不具备名字想赋予的那种气息,反而有点阴阳怪气的,踩着了地雷点就会爆得乱七八糟的。
对比起姊姊,她很让人头痛,爸妈总是摇着头说,不知道谁治得了这个坏个性,只有晓暮会摸着她的头说,晓阳这样很可爱呀,有自己的个性是件很好的事。
她很喜欢姊姊,所以她想,如果要找一个喜欢的人,一定要跟姊姊一样,是会喜欢最原本的她的人。
那个人出现了,他也真的像姊姊一样认同这个最原本的她,只是……
他喜欢的人是姊姊。
「是我先认识他的,也是我先喜欢他的,可是他喜欢的是姊姊,从一开始就是。」
「……那为什麽,还要对我那麽好,好到我想放弃都做不到。」
默默看着他们喜欢着彼此,听着他们各自向自己说着的那份喜欢,她有多想搞破坏,有多想抓狂,总是那麽没有耐性的、冲动的她,却用尽所有力气在克制。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所以她很清楚,这麽作会让他们伤心。
更惨的是,就算伤心,他依然不会改变去喜欢她。
晓珜非常清楚这点,所以再也撑不下去後,她和姊姊吵了一架,坚持要搬出来,和来劝说的他吵了一架,放话说自己没有他们也会过得很好……
「……就这样啊,真的很无聊,对吧!」终於说完,晓珜重重地吐了口气,很意外,她没有哭。
但是孔阙和熊呈煜都明白,没有眼泪的难过,有时候才是最难过的。
「你呀你呀……」孔阙摇着头,那忘了脱下来还带着油腻手套的手拧上了晓珜的脸颊。「咱们工作室到底什麽风水宝地呢,该驱邪了!」
「不过,逃避不是好选择喔,那只会更让自己抱着越来越绝望的期待。」
在晓珜愤怒地拍开孔阙的魔爪抽着纸巾猛擦脸颊时,孔阙忽然这麽说。
*想要结局就得先狠狠划上那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