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亮先生 — 月亮先生(18)

「小亚!」高勳杰背着吉他,在阳光下露出耀眼的笑,朝她挥挥手。

他与身旁几个同行的人说一声,就直接穿越马路,朝她奔去。

「好巧,没想到会碰到小亚你!」

那张笑颜在短短几秒间靠近,连对方眸里的光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亚的脑袋顿时打结,却也很快惊觉,她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袖上衣,一条皱巴巴的灰色短裤,底下则是一双居家拖鞋,当场羞到恨不得挖个地洞跳下去!

妈呀,赵小亚,你居然会被高勳杰看到自己这麽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太丢人,太丢脸啦!

没注意到对方内心在绝望尖叫的高勳杰,视线往下一落︰「这是你的狗吗?」

「啊?这、这个……」

「是柴犬耶,好可爱。」他蹲下抚摸米开朗基罗的头,抬眸,「出来散步?」

小亚悄悄拉好衣摆,点点头︰「那……你呢?」

「我今天上午跟我朋友练团,刚刚在附近吃冰,现在正要回去。」他笑了笑,「你就住在这附近吗?」

她再点头。

他站起来,亲切地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咦?」小亚大吃一惊,心脏猛然一跳,「不……不用了啦,今天那麽热,还让你背吉他多走一段路的话,会很累的!」

「没关系,我不怕热。」他又笑︰「而且这一个礼拜都没见到你,难得有机会可以跟你聊天耶。」

小亚感动得就快哭出来。

在回程路上,高勳杰问︰「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对呀,因为我没有抽中宿舍,只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小亚说,脸还微微红着。

她到现在仍觉得飘飘然,高勳杰居然送她回家,这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实在太幸运,太幸福了!

「你是哪里人?」

「屏东。」

「哇,好远,这样回去坐车要坐很久吧?」他讶异,「从那麽远的地方跑来台北,真是辛苦你了。」

「不、不会啦……」

「啊,我想起一件事了。」高勳杰忽然顿了一下,「我之前说要带你去吃饭,对不对?」

「咦?啊……好像有耶!」小亚心一跳,没想到他提起了,却不好意思老实说自己天天都在挂念这件事,只好假装忘记。

「抱歉抱歉,这礼拜刚好事情多,一不小心就忘了,不然这样吧,我们就约下个礼拜三晚上,好不好?」

小亚呆滞,还没回答,她的头就自动点了一下。

几分钟後,他们走进小亚住处的巷子。

即将抵达大楼门口前,原本一直都很安静的米开朗基罗,此时突然汪汪叫了起来,下一秒就往前暴冲,来不及反应的小亚,抓着遛狗绳的手就这麽不小心松开!

「喂,阿基,等等──」小亚吓一跳,急着要把牠拉回来,却看到牠跑到前方某个人的身边。

牠兴奋的抓着那人的裤子,不停摇尾巴,小亚当下不禁「啊」了一声。

同样刚从外头回来,正要进屋去的郑楚恒,就这麽与他们两人撞个正着。

他面无表情的瞥瞥小亚,再看看她身旁的男孩几秒,接着就开门带米开朗基罗进屋去了。

高勳杰纳闷︰「那个人是谁啊?」

「喔,他……是我房东,住我家楼下。」

「哇,你房东很年轻耶!」高勳杰惊讶,随即瞧瞧眼前住宅大楼,「所以你家就在这?那我的任务达成罗。」

「谢谢你送我回来,不好意思,在这种大热天……」

「哈哈,不会啦,不过小亚你也流汗了呢。」他凑近小亚,用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浏海。

这个举动瞬间让小亚忘了呼吸!

「快进去吧,不然中暑就糟了。」他笑容灿烂︰「下礼拜三晚上六点,後校门见罗。」

小亚说不出话,只能红着双颊,点点头。

高勳杰离开後,小亚仍呆在原地片刻,之後冲进屋里,快速上楼。

看到正要进屋的郑楚恒,她喊︰「房东先生!」她喘吁吁地上前问︰「你刚刚也出门吗?」

「废话。」他拿起钥匙开铁门,小亚的手机正好响了,她接起没多久,马上拉住男人说︰「房东先生,等一下,我有事想要拜托你,帮我一下好吗?」

「不帮。」

「别这样啦,我妈寄了一箱东西过来,是芒果喔,非常非常好吃的超级大芒果喔,很多人吃过都赞不绝口。已经送到了,现在就在楼下,但是我绝对搬不动,如果房东先生你肯帮我的话,我就天天请你吃芒果,好不好?」

闻言,郑楚恒回眸瞄她一眼。

一分钟後,他扛着一大箱的芒果到三楼门口,对小亚说︰「接下来你自己搬。」

「啊?可是我就是搬不动啊!」小亚瞠目,眼看他就要进屋去,赶紧又道︰「不然这样好了,这箱芒果就先放在房东先生你这吧?反正我房间也已经没什麽空间可以摆了,而且冰箱也不大,就放在你这里,我拿一点走就好,剩下的全都给你吃,好不好?」

他又睨她一眼。

於是,小亚将箱子用力拉进房东家里,再使劲往厨房推。

她拆开箱子,从里头拿出几颗芒果放进塑胶袋,准备之後分送给陈沛淇还有邓仪芳,顺便也帮房东把几颗芒果放进冰箱里,要离开的时候,却在踏出厨房那刻停了一下。

「房东先生。」她从厨房探出头去,笑笑举起手中芒果︰「我们来切芒果吃,好不好?」

正在看文件的郑楚恒稍稍抬起头来,下一秒垂下眸,「记得分成两盘。」

「为什麽?」

「因为我不想跟你共用同一个盘子。」

「@#$%^&*($!」小亚站在流理台前拿出水果刀,一边在心里不断暗骂男人,一边切起芒果。

几分钟後,她端着两盘芒果回到客厅,却发现男人不见了,往厕所门一瞧,应该是在里头。

把其中一盘芒果放在茶几上,小亚从一些文件中发现一样东西,趁房东还没回来,她悄悄抽出一看,是一份身分证影本,而且正是房东的身分证影本。

「71年6月3日……」看到他的出生日期,小亚一阵惊讶。

这个龟毛男已经三十一岁了?怎麽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一直以为他才二十五岁左右,该不会有跑去打什麽肉毒杆菌吧?

隐约听到马桶冲水声,小亚赶紧将影本塞回原处,男人出来後,她马上笑容可掬地说︰「房东先生,芒果切好了,请来吃吧。」

郑楚恒盯她的笑脸一会儿,双眼微微眯起,冷声︰「规定新增一条,不准用你那鸭掌碰我的东西。」

妈呀,这个男人是有透视眼吗?

「唉唷,我没有啦。好了,房东先生,你快点来嚐嚐看,这些芒果都是我妈种的,又甜又好吃喔!」小亚招手。

郑楚恒坐回沙发上,用叉子从盘子里插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小亚雀跃问︰「怎样?很好吃吧?是不是很甜?我跟你说,我妈妈很会种水果,我们屏东那里有很多水果都很有名,不管是木瓜、莲雾、香蕉,还是凤梨,都很棒喔,而且我家附近就有一座田,是专门种芒果的,不但很大,风景也很漂亮,房东先生你有去过屏东吗?如果没去过,有机会可以到那边走走喔!」

郑楚恒没回应,只是又拿了块芒果吃,继续阅读桌上的文件。

小亚默默嚼着,看他一口接一口,没有半句吐槽,应该表示他也很喜欢。

想不到家里的芒果,居然可以征服这个龟毛男,让小亚莫名感到有些开心,甚至偷偷笑了一下。

在这阵静默中,小亚不时偷瞄他,屁股也不太安分,每隔几秒就东动一下,西动一下。三分钟後,男人头也不抬的开口︰「你身上是长跳蚤吗?不要给我一直动来动去。」

「那个,房东先生……」原本就有满满话想说的她,此刻再也压抑不住:「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不语。

「就是……那个……」她咽咽口水,腼腆地问︰「你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个男生呀,你觉得他怎麽样?」

他眉头一拧,「干我屁事?」

「告诉我嘛,我只是想知道,若从房东先生的眼光来看,会觉得那个男生怎麽样而已啊?」

对方再度不理人。

想起刚才高勳杰抚摸自己额头的那一幕,小亚就喜孜孜地笑起来,开始自言自语:「真的好神奇喔,没想到一来到台北,马上就遇到以前从未想过会碰到的男生,以前我每次有喜欢的人啊,不是只能苦苦单恋,就是最後被我家里那三个哥哥吓跑,可是,自从来到这所『樱花大学』念书後,一切都变得很顺利耶。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超庆幸当初的选择没错,能够考到这里来真的太棒了。」

她趴在桌上,满足喟叹︰「要是有一天,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手牵手,一起站在心碎桥上看樱花的话,那我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什麽心碎桥?」郑楚恒问。

从认识到现在,总是把小亚当空气,更别说主动搭理她的这个男人,这一次居然难得回应,甚至向她提出疑问。

小亚受宠若惊,立即坐直身子兴奋道:「房东先生,我跟你说,就是我们学校……啊,你知道这附近有一所大学吗?骑车大概十五分钟就到,我的学校就在那里,那所学校非常漂亮,有一座超大的池塘,池塘周围两端还有种很多很多的樱花树,池塘中间还有一座很大很宽的木桥,名字就叫『心碎桥』,那座桥有一个很凄美的故事喔,听说是在很多年以前,那所学校有一对很恩爱也很有名的学生情侣……」

她开始滔滔不绝讲个不停,从那位男学生遭遇到情伤,迟迟等不到女友回来,结果伤心过度「投池自尽」,到後来那座桥所流传下来的浪漫传说,只要情侣手牵手站在桥中间对着樱花树许愿,两人就会永远幸福,但若是其中一方劈腿或是辜负对方,那个人就会遭到报应,不会有好下场,而这一切全都是当年那个死去的男生所给的祝福跟诅咒……

小亚将心碎桥以及樱花树的故事,钜细靡遗地全告诉了男人,讲得慷慨激昂的她,丝毫没注意到对方越来越铁青冷峻的脸色,最後既激动又感动地问:「怎麽样?这个传说真的很棒吧?我在想,说不定那个死去的男生,他的灵魂一直都在那里,就像月老一样,专门守护在那里许愿的恋人。房东先生,你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浪漫很感人吧?对吧?对吧?」

郑楚恒动也不动的盯着小亚。

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只有满满鄙夷,还有一抹不明所以的怒意,自那双黝黑瞳孔中映出。

「很蠢。」

良久,他用那冷到极致的声音回:「我现在发现,叫你鸭子,都还太高估你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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