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後の君へ
炎炎夏日,日式庭园里被太阳晒得发亮,波光粼粼的水池面很是刺眼,连绵不断的蝉声叫响了整个夏天,在木质长廊上的阴影处,正躺着三个人影。
最右边的人影在另外两个的比较之下显得娇小,那是亚妮.雷恩哈特,她侧缩着身子面向另一侧长长的走廊,银灰色的双眼似乎被这夏天热得恍神。
中间的是莱纳.布朗,他打着赤膊露出练得结实壮硕的体魄,躺在木板地上假寐着,努力让自己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但他的额上沁着薄薄汗水,想必是心还不够静。
贝尔托特.胡佛躺在最左边,走廊的宽度容不下他瘦高的身材,伸长腿会让脚丫露在阳光下,他只好曲起双腿好让脚丫免於烈日的毒害。
三人之间只剩下沉默与细微的呼吸声,相形之下,夏蝉唧唧很是嚣张跋扈地在和室里回响着,一声低奏接着一声高鸣,要拼命把剩下的空白都填满似的。
莱纳的眉间紧紧地隆起一座小山,明显表现出对这喧嚣蝉声的不满,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後,他终於忍受不住猛力地坐起身来,厚实的大手抹了抹脸,眯眸恶狠狠地看向外头匍匐在树干上的蝉一眼,接着无奈的站起。
「我输了,我去买吧。」
唇角勾起,亚妮从容地转过身来给了他一记「早就跟你说了」的挑衅笑容,湛蓝色的双眸里映着莱纳高大身影後方,贝尔托特有些开心又有些心虚的矛盾表情。
「我要哈密瓜的。」说完,亚妮也站起身来,整整身上被压皱的衣服。
接者贝尔托特也站起来,颀长的身材瞬间让天花板矮了不少,「走吧,我想吃牛奶的。」
起先有些疑惑,但在看他俩很有默契地转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後,莱纳恍然大悟没好气地死盯着走廊尽头停下脚步等他的人影,不满地抱怨,「真是的,都要去了刚刚还比什麽耐热赛!」
贝尔托特先是露出一个「你还真是笨」的表情,接着勾起嘴角,「这样才可以让你付钱啊。」
莱纳小小啧了一声,捞起钱包及钥匙塞进口袋,弯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背心套上,迈开步伐跟在他们後方,脚步踏离了长廊,留下少了人声的和室里连绵的蝉声与夏日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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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道上,金色阳光穿过层层交叠的枝桠与树叶,在红砖上形成大大小小不规则光点,随着微风拂来而晃动,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很彻底,从树荫下往上看去,彷佛是个蓝点与棕色重叠出的万花筒,因摇曳而有不同姿态。
沿着红砖道往市区的方向走去,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一个人也没有,连车子也是寥寥无几两、三台飞快的行驶而过,街角斜对面的书店前遮雨棚下用影子画了个阴影,一只小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那,吐着舌头喘着气,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小黄狗看着他们在大太阳下行走都觉得热,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而贝尔托特看到这画面後,语气颇无奈地说道,「真的很热呢。」并将手掌平抵在额前,替自己的双眼遮了个影。
尽管红砖道上有树荫作为遮阳,但也许是日正当中,阴影围着树干,似乎发挥不了太大的效用。
肤色较为白皙的亚妮穿着背心,露出的肩膀被毒辣的太阳晒了一下,渐渐浮现出粉色的红晕,相较之下,莱纳虽然也是穿着背心,但也没被晒得通红,只是汗水不断地滑落。
「我要吃三支。」莱纳眼神坚定地说。
湛蓝色的眼珠转向他後又转回,「小心拉肚子。」
偷偷笑出了声,「亚妮说的没错呢,莱纳你还是别吃太多吧。」
贝尔托特想起去年夏天发生的趣事,别看莱纳他这样身材健壮的外表,在吃了一盒冰棒之後依旧虚弱地闹肚子疼,躺在床上整整一天不敢吃任何东西後才好转。
尴尬地搔搔头,莱纳也想起了那次惨痛的经验,那大概是他人生以来最虚弱的一天吧,他很快地改口,「我还是先吃一支就好。」
亚妮抿唇一笑,总是冷漠的神情鲜少地泛着笑意。
转个弯,人行道上依旧是圆圈影子整齐地排列,衬着被照得发亮的红砖很是突兀,柏油地冒着热气扭曲了後头的景象。
便利商店距离他们两个街区,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让旅人迫不及待地往椰林成荫、拥有珍贵水源的肥沃之地奔去,尽管他们被炎热的太阳晒得发烫,汗水沿背脊曲线滑下,但仍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清脆叮咚一声──
玻璃门缓缓滑开,店员开朗的招呼声传来,他们一脚踏入那明亮且整洁的摆设空间,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个接一个地摆在架上,再来是凉快舒适的空调和缓了他们身上的热意。
莱纳大步地往冰品区方向直行,而贝尔托特及亚妮倒是往靠窗的座位面对窗外坐下,看着外头没有行人与车辆的街景发楞,顺便让空调继续冷却他们过高的体温。
拿着冰品付完钱的莱纳在他俩之间的位子坐下,哈密瓜冰棒递给亚妮,牛奶雪糕递给贝尔托特,而他自己选的是红豆牛奶冰。
道过谢後没有对话,拆开包装发出窸窣声,包装纸沁着水珠斜躺在桌上,三个人肩并肩地坐着,保持沉默吃着冰。
贝尔托特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放在膝上,视线虽然在街上游移着,但注意力仍在雪糕上,吃相很是斯文;反观坐他右手边的莱纳,打从拆开包装时就颇为心急,包装被他撕得分裂,若再大力点恐怕就会四分五裂,红豆牛奶冰握在他的大手中显得微小,他咬了五、六口就把整只吃下肚,动作快得像阵旋风。
「不细嚼慢咽是会让胃有负担的喔。」贝尔托特摇摇头说,他看莱纳每一次吃饭时都大口大口咬着,不管是夹菜还是吞下肚的速度都令他咋舌,提醒他了好几次,但莱纳每次都忘记。
「冰是会融化的,怎麽细嚼慢咽?」莱纳嘴里含着冰棒棍反驳着。
「重点是你吃的速度太快了。」贝尔托特解释着,他可不想回去後又听莱纳说他闹肚子疼。
「吃冰就是要这样才痛快啊!」莱纳继续反驳,但他这次语气倒是小声了不少,大概是他想到刚刚走来时提到的悲惨经验,让他不由得心虚了起来,只是他吃冰时就是喜欢追求这瞬间冰到极致的快感啊!
没好气地睬了对方一眼,贝尔托特将视线移回街道上,「那莱纳回去吃後闹肚子疼我可不管。」
闻言,莱纳没辙地搔搔头,自己无法抗拒追求极致的念头──虽然是非常幼稚,但也觉得贝尔托特说的是对的,矛盾的心理让他小小地烦躁了起来,动作粗鲁地将嘴里的冰棒棍丢进桌上残破的包装袋里。
看莱纳的情绪清楚底显露在脸上,贝尔托特吃下最後一口雪糕,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惹来莱纳一个既无奈又想发狠瞪他的眼神。
就在他俩一来一往的对话间,坐在最右边的亚妮只手撑着颊,很安静、很慢速地在贝尔托特之後把冰棒给吃完,接着正准备和莱纳一样把冰棒棍含进嘴里贪恋着留在上头的哈密瓜味时──
「……中奖了。」亚妮很是冷静地看着冰棒棍上中奖两个字,冷静地说,好像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欸欸──?」
原本还在矛盾情绪里挣扎的莱纳立刻反应过来,整个人大大地转了方向往亚妮那靠去,想亲眼目睹中奖的冰棒棍。
「我还以为冰棒棍里面只有铭谢惠顾欸!」莱纳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亚妮手中那对他彷佛是稀世珍宝般的冰棒棍,没办法,谁叫他一直以来都只吃到铭谢惠顾呢?中奖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总算打破他对冰棒棍的误解了。
「真幸运呢!」起身绕过来的贝尔托特看到那只冰棒棍後说道,其实这也是他少数看到的中奖,小时候有看过身边的人有吃到中奖冰棒,那时候的他很是羡慕呢!
湛蓝清澈眼珠盯着中奖二字,她似乎对这很没兴趣,一点雀跃开心的心情也没有,好吧,一开始她看到的时候是有吓到一点点,但若要说现在,她什麽感觉也没有,可能是她之前还吃过不少支吧。
她想了想,「之前很常吃到。」
此话一出,她身边的两人愣了一下。
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之前很常吃到。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幸运。」贝尔托特试着很冷静地说出结论,但心里是大大的震惊。
要吃到一次中奖的冰棒应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吧?而亚妮她竟然说她之前很常吃到,究竟该说她是真的太幸运?还是她有特别的选冰棒体质?
「你、你──」莱纳看着她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麽,却又被自己口水给噎到,转过身去咳了几下之後又转回来,这才终於说出完整的句子,「你该不会是所谓的中奖冰棒专家吧?」
中奖冰棒专家?
这是哪来的形容词?
亚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才没有这麽奇怪的专家。」
「就你啊!」莱纳不死心地说。
「少无聊了。」亚妮将冰棒棍含进嘴里,把中奖二字暂时地隐藏起来,结束这小小的情况剧。
贝尔托特拍拍莱纳的背,似是让他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出来,然後含着笑意将桌上的包装袋及他和莱纳的木棒扔进垃圾桶去,顺便向店员要来的餐巾纸把桌上的水珠擦乾净。
而看贝尔托特把桌面整理得差不多後,亚妮嘴里的冰棒棍她也留恋得差不多了,取出後笔直地递到莱纳面前,但脸仍朝着外面看外头的树叶闪耀地摇曳。
「喏,给你去换吧。」她说。
顿了一两秒後才反应过来的莱纳脸上表情很是戏剧化,两只大手激动地握住亚妮的手,完完整整地包覆在手心里,而注意力很是集中地落在那中奖二字,嘴里不断说着谢谢。
「呿,少恶了你。」使劲将手抽出,把冰棒棍顺利地留在莱纳手中,亚妮故作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只见莱纳笑得开心,嘴巴合不拢地拿着那根中奖木棒,「总之谢谢你啦!」接着站起身来往冰品区那移动,滚着眼珠子物色着要吃哪种口味的冰。
注意到亚妮嘴角在莱纳离开後悄悄地扬起,贝尔托特也会心一笑,「亚妮人很好呢。」
「才没有。」但嘴角仍扬起不放,贝尔托特的这句话让她联想起那位和她一样拥有金发蓝眼的他,许久不见,不知他过得如何?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贝尔托特也不多问,「夏天就快过了,大家就快可以见面了呢!」
啊啊──是啊,等之後又可以见面了呢。
亚妮重新撑起脸颊。
「走吧,莱纳似乎已经选好冰了呢。」贝尔托特说。
亚妮点点头,在转身离开前,还不忘把目光再次地放在外头那刺进她眼里的金黄色光芒,小小留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