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样还想进去,回头不怕被鬼扔出了门?」何有求转头瞧他,又笑,「阴气可渗人了,里头的鬼颇凶,我得教你开开眼,倘若我来不及保你,你也不用东逃西窜像无头苍蝇。」
复生听了,脸露鄙夷正想驳斥,没料到双眼突如其来被何有求用手指这麽重重一按,顿时疼得就快流眼泪,慌忙退了几步,没等眼睛睁开就已破口大骂:「搞什麽,你想戳瞎我眼睛啊!」
待他睁开眼来还想再骂,此时眼前却是灰灰沉沉,明明是艳阳高照,但这间老宅却彷佛有股黑气不断冉冉於空,闷得复生感觉自己胸膛被什麽重物压了似的。他怔怔望着,此刻哪还想到自个儿眼睛疼还不疼,耳边也传来何有求的声音,「见到了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阴气。鬼越凶,阴气越渗,当凶残到极难收服的时候,连路经此处的人都有危险,不知不觉就被引了进去。屋主总算及时找人来收,再晚一些定会酿事。」
看不到还好,此刻看得到了,复生哪敢再迸出一句两句反驳的话来。他望着这间老宅就直咽口水,以前是殭屍身分怎麽也死不了,现在不同,看到这些阴气他哪能像以前这麽不怕死。
「十之八九是地缚灵,屋主表示自他打算要卖祖屋,宅子就开始不安宁,我料想定是屋主仙逝祖辈酿的祸。别瞧了,进去吧。」
复生慌道:「等一下啦,我们进去做什麽,怎麽你不用开坛做法吗?」
何有求斥道:「我去哪里找个坛做法,我是要收鬼,超渡是别人的事。走了,别磨磨蹭蹭。」
那是一栋两层楼的老宅,光是在屋外看着,复生都感觉有双不怀好意、阴森摄人的眼神透过窗子看着他,却又像与他捉迷藏。见何有求已跨进屋,复生只得按捺不安尾随而入,双脚甫踏进,顿时一阵寒冻让他不自禁哆嗦。外头明明蓝天白云,却诡异地照不进屋,一会儿,复生双眼才逐渐适应黑暗。
还在门旁,复生就急道:「慢会儿找鬼,我们先开灯。」
何有求皱眉瞧他一眼:「没知识也要懂点常识,哪都灯火辉煌上哪找鬼去,光就是阳。你没瞧屋子里头射不入光吗?阴气罩着才表示鬼活跃。」
复生闷闷地不说话了,何有求也不多口继续责备,低头看看自己手表,随即道:「走吧,在二楼。」
复生一步也不敢迟,何有求走几步,他就跟几步,深怕自己走慢了给鬼叼去。迈过一道阴暗的回廊,走过几间闭实的房间,屋子里头安静地连他俩踩过沙尘都异常清楚,直到来到梯前,复生朝上一望顿觉不能上楼。楼梯深处黑得什麽都瞧不见,黑得就像走不到底的洞,黑得就像深处嘶牙咧嘴等人活腻了自个儿送上门去。复生暗暗慌惧,这一上楼会到哪去恐怕是个未知数了。
何有求一步步踏上去,复生自然得跟,心知逃出虎口的最好办法就是绝对不能落单。越往上走去,复生越觉得周遭阴寒无比,寒得他浑身都起了疙瘩,待到二楼,复生轻轻松口气,但呼出的气就像罩了寒霜。
何有求往里走了几步,头也不回轻声道:「你没道行不能再往里走了,车上时我教过你如何设界,你就留在这里严堵去路,以防恶鬼逃脱。」复生哪敢独自留下,倘若何有求走远,恶鬼却偏偏出现在这儿,他一条小命就难保了。於是打定主意不妨等何有求找到鬼,他再乖乖设界就是,结伴总比落单好。
何有求听闻身後依旧有尾随的脚步声,登时不悦,转身又严厉叮嘱:「我说要你乖乖在原处布界,你怎麽还......」正说着,却见复生张大了嘴,神情惊恐地直盯着自己身後,连举出的手都微微颤抖。何有求一惊,匆忙转身,还望不清面前来了什麽,顿时感觉自己於空一飞,往另一头重重摔了过去。
复生冷抽一口气,连逃命的力气都酥了,那东西与自己正面照着,彷佛已经黏上脸来。复生在原处呆若木鸡,只见到一张凹了眼窝却没眼珠的惨白脸孔,在自己面前细细嘶牙,似笑又似喘息。复生陡然间觉得头晕目眩,双眼彷佛已经离不开那张脸孔。
「想附身......」何有求冷笑一声,顿时咬破自己手指,将手指鲜血一弹,穿过鬼的脸,巧得正打在复生额上。复生顿时如梦初醒,只觉得自己彷佛窒息许久,双脚不觉软了,悠悠跌坐在地上,不自禁大口喘气。
恶鬼凄嚎一声,彷佛一颗失控的网球,在何有求眼及之处不断触跃。何有求不慌不忙从衣内口袋掏出一支钢笔来,快速於空书咒,请的正是雷神雷震子,待符脚最後一笔书毕,口中的咒禁术也念至最後一字,符咒立时激光一现。只听一声敕令,符咒瞬间追击恶鬼而去,须臾间,恶鬼莫名动弹不得,凄嚎声转瞬成了呜鸣。
何有求哪肯放过,旋出钢笔芯,将墨水全数倒进掌心,双掌互击,两掌心顿时染墨,便听他大喊一句:「雷破!」就在他双掌拍向恶鬼之际,复生耳闻一声爆响,眼前的恶鬼分秒不迟地爆碎成片,於空缓缓飘了下来,还没落地,鬼片便即化作尘灰消失不见。复生惊惧难平,良久都挤不出一句话。
何有求走近他身前,搀起复生,拍拍他脑袋与身上的尘沙,笑道:「怎麽样,还站得住吧。」
「恶鬼......这就灰飞湮灭了吗?」复生心有余悸,与恶鬼照面这一事他是今後打死再也不愿来一回。
「只是将恶念打散,让它再无本事作恶,成了无法投胎的鬼魂而已,这间宅子还需要超渡,好让鬼能入幽冥轮回。你要记住,让鬼灰飞湮灭虽是容易,却是最不得为之的下下策,恶鬼再凶,也该有重新投胎的机会,不到最後万不能轻易诛灭。即使恶鬼在人世已犯下杀孽,那也由地府审刑判定。」何有求耐心解释。复生频频点头,看过何有求施展这一回,早已心拜诚服,哪还想到与他再耍嘴皮。
「明白就好,我们可以走......」见复生此刻乖顺未出言回嘴,何有求心中暗暗高兴,未料话未说毕,突如其来一阵力量将他带往旁边一摔,直滚到墙角。何有求定睛一瞧,惊诧不已,「还有一只?」
何有求连忙掏掏口袋,那支钢笔早随翻滚之际就滚到旁处,远无可触。复生望见这一幕也惊慌无比,立时奔来想扶起何有求,没想到恶鬼一个转身将奔来的复生视同敌人,一股阴风重重往复生窜去,便听见几声哀嚎,复生早已滚下楼梯,摔到一楼去。
何有求匆忙跃起,见双掌墨迹残留,立时口念咒禁之术。那恶鬼听何有求嘴中第一个音起,早即飞扑到他身前,如血般的眼珠直直瞪着他双眼。
「六月?」不知是否受鬼迷,何有求见那双血红眼珠顿时失了神,连咒术也中断了。恶鬼紧紧掐着何有求的脖子不放,何有求见那张狰狞脸孔,只觉心如刀割,不禁语带哭音,「六月,你终於回来了,你回来是想带走我吗?」
复生忍着疼痛匆匆跑了回来,见到这情景霎时又慌又急,大喊:「何有求,你清醒一点,它不是六月!」
何有求失了神哪还听见复生呼唤,他见六月终於回来,欣喜地泪水一滴,不管自己是否命在旦夕,竟傻傻地毫不还手。复生见唤他不醒,一时无法可想,只得冲了过去强将人拉走,恶鬼见复生阻碍,竟将何有求强行拖到高处。复生在下头望得心急如焚,忽一瞥见何有求才方使过的钢笔,随即将笔取来,就这麽对着恶鬼胡划一气。
复生没有半点道行,也不知道钢笔该如何耍弄,只是将何有求刚才的举止照搬出来自然没有用处,他见恶鬼毫无所伤更加心慌。就在何有求唇色已近紫灰时,求生本能终於大过理智,只想大大吸几口气,这一想,六月的样貌不见了,只见到一张青厉可布的脸。
何有求用尽力气想挣脱却无济於事,余光一瞥复生已拿到钢笔,忙喊:「复生,对着它,跟我......我念!」
复生听了,将钢笔准准对着恶鬼,将何有求口颂的咒禁之术一念,竟然无动於衷。
何有求就快呼不出气来,见到这副景象,用尽力将最後一句话给说了出来:「你没道......行,要......用鲜血......指引神明......」
如何用鲜血,何有求余下已喊不出话了,眼白几乎全露了出来。复生哪有时间多想,索性咬破自己手指,胡乱将自己鲜血沾上笔身,再度念咒。陡然间,复生感觉自己力量泉涌,全数气力都涌到了手指,笔尖一道金光疾势贯出,恶鬼凄叫一声,双手一松,让金光圈於空中,何有求得空重重落地。不到一秒,金光骤减,待笔尖最後一点光消失之际,复生力量瞬间一失,双脚一软也跌在地上,那恶鬼随着光尽数吸回笔里。
何有求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忙道:「快收起来!」
复生一听,匆忙找寻笔盖,待钢笔完整如初,他俩一躺一坐,依旧喘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