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马小虎回复身分,知悉何应求已枉死命运手中,如今马小玲之事迫在眉睫,一时想无他人可助,更觉失去左右。他思前想後,蓦地想起何应求之弟何有求的道术也是闻名,便想不如请出此人相助。只是何有求向来行踪飘忽,尤以大战即将爆发之际,此人更是诡异难寻,彷佛从人间蒸发。
马小虎开启地视咒,这是一门耗时耗力的法术,必须将所有魂魄全数连结,将不相关的人予以删减。马小虎在阴间施法自是不受干扰,但怕有万一,仍旧叫了几名死神护卫,好全神贯注不必分心。两日过去,马小虎终於找到何有求的踪迹,立即动身前往,怎知一到现场竟是一家医院。
马小虎向柜台请求探访,柜台人员查出何有求的身分,抬脸说道:「我们医院是有这位病人,但他精神极度不稳定,你要探视必须要有医护人员陪同。」马小虎点点头,片刻後精神科护士来到,颇为客气领他前往。
途中马小虎好奇询问:「何有求在这里治疗多久了?」
「并不久,也才这个礼拜住院的。」
马小虎暗暗思索,估算约莫是瑶池成功监禁命运之际,接着又问:「他是让人送来的?」
护士摇摇头:「不,是他主动要求住院。」
马小虎更是狐疑:「主动要求?」
「是,那晚据说他冲到急诊室,又哭又叫,逼我们医护人员尽快帮他办理住院。医生说好说歹劝他先行诊治,确认病情再做安排,没想到他竟出手打了医生,还频频喊着他不想死,只有住院他才能活。因为他举止太过失常,动员不少警卫才把他制住。而後我在精神科见到他时,他异常安静,住院以後就乖巧得不得了,只是这一个礼拜他偶时仍会失控,不过没再发生如那晚的冲动行为,大多只是哭喊。」
「不想死?」马小虎喃喃自语,「那他的病有好转了吗?」
「医生其实已诊断他精神方面并无任何问题,就在昨天一早,当医生告知他可以办理出院时,不到一个小时,他又动手打了隔壁房一个男病人,只得继续留下来。说也奇怪,他一听说得继续住院,又乖顺了。」
护士又道:「何先生有朋友来探是最好的,我们医生其实很想知道他为什麽非得住院,不过他总是不说,有你来劝,或许能让他增加一些安全感。」
马小虎点头:「他的消息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让我有些惊讶。我们这些朋友都很焦急,晚些和他说过话後,确认他情绪已有妥善进步,我会替他办理出院手续。」
一会儿来到何有求的病房外,护士将房门打开,只见何有求背坐着望着窗外,右手手指却在床铺上规律敲击,好似在敲击着某段旋律。马小虎望着四周,房梁墙面挂了不少道术法具,柜上也摆了几尊神像,整间房昏昏暗暗,却只有床头柜那一支檀烛是亮的,弥漫着檀香。若不知道此处是间病房,定让人误认为是神坛或佛堂。
「何有求,有朋友来看你了。」
何有求默不作声,彷佛没听见有人叫唤,护士走到他跟前,却见他眉头紧皱望着窗外的天空,神情颇为肃穆。护士耐心再与他说会儿话,却仍得不到他的回应,似乎窗外才是他向往的世界,让他一秒都不愿移开那蔚蓝云彩的贪恋眼神。护士无奈打退堂鼓,马小虎见状,低声与护士说几句,才见护士轻轻关门离去。
「何有求,你盼着自由,为何反将自己关在笼里,想出去就出去,人世已经不同了。」
何有求仍充耳不闻,不将马小虎的话当一回事。马小虎打量四周,暗暗揣测,大胆再激:「医院不是庇荫你安危的最好去处,你想装疯卖傻逃过某个人耳目,大费周章掩盖自己行踪,只怕是多此一举。」
何有求的身子颤了颤,话中有惧:「你知道了什麽,难道他......他找来了?」
马小虎凝重道:「我们有一面之缘,在我还未回复身分前,我见过你。当我在这里认出你,我就想八九不离十了,那见过我的不是你,其实是命运,而你──被他监禁了。」
「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我看到他心中太多秘密了,他不会放过我!」何有求仓皇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椅子,对着马小虎连连挥赶,大声怒骂:「滚出去,你是不是想引他来?我知道了,你想查出我有没有疯对不对,滚,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马小虎连忙退了几步,护士听闻吵闹匆忙闯了进来,这一瞧可大事不好,朝外连连唤人。马小虎举手一扬,护士顿时凝住,彷佛蜡人般站在门处,连着急前来的医护人员也定住般不动。何有求一见更加惊骇,朝马小虎扔了椅子,随即往外冲去。马小虎无奈叹了口气,只得施法将他压制在墙边,何有求动弹不得。
「你冷静点,我不是命运,你忘了曾见过我吗?」
何有求大吼:「我没忘,但他既能监禁我,一样也能监禁你,你的话我绝不会相信。你想杀就杀好了,别妄想我会求饶,反正我大哥还有六月都是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想活了!」
马小虎凝重道:「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让你相信?」
「你还演什麽,我不吃这套!」
马小虎重重叹口气,心想何应求知悉弟弟受命运摆布,想助他挣脱控制这才牺牲,而这一切也看在当时已受控制的何有求眼里,难怪他如此惧怕命运,一心一意只想藏匿在此。看来他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若不是及早寻来,不知他会无知到什麽时候才敢出来透气。
「何有求,你冷静听我说,我不是命运,我乃是掌管冥间的地藏王。」
何有求一愕,仍不敢置信:「你是地藏?」
「是,当时你见过我,还只是我在人间的一个身分,你一时无法相信也在所难免。但我若是命运想置你於死地,又何必对你浪费唇舌,所以你尽可放心。而且我也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命运已毁,人间已再无命运。」为表肺腑,马小虎收回法力,只盼这些话何有求能听进去。
「你真的是地藏......」何有求手脚能动,忙不迭奔到马小虎身前,抓了衣襟便匆匆急问:「那你应当能见到六月、能见到我大哥了?快点告诉我,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回了地府,告诉我、告诉我!」
马小虎脸色骤暗,轻轻拍了何有求肩膀,压下他的双手,小心翼翼道:「在寻你之前,我已数度召唤求叔,可惜始终没有回应,後来得知此事也已无能为力。求叔死在命运手上,恐怕是魂魄大散再无转世之机。至於六月,我会竭心帮你寻找,她既枉死在命运手上,理当会受死神牵引来我地府,找她应当不难。」
何有求连连摇头,彷佛不愿相信,一会儿终於纵声大哭,那哭得像是想把身中的血流乾,马小虎频频劝慰也无法止他泪水,好一会儿才听他断断续续哭诉:「没指望了......大哥既是这种下场,那六月肯定是没指望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私自将她还阳,让她为我魂留人间,如今还因此魂魄大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啊!我真的想摆脱控制,但是无能为力,我求他住手、住手......」
马小虎一听,才知六月竟是鬼魂。何有求越说越伤心,哀痛、悔恨、自责让他终於崩溃,大声数落自己的罪孽,痛骂自己。马小虎见何有求失控,终於知道他躲在此处不仅是藏匿,还有对自己的谴责,只得好生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尽力了。」
「你懂什麽,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会了解吗?」何有求一抹泪,转头大吼。
「我当然懂,前不久我才回复地藏身分,这二十余年在人世种种没有一刻教我淡忘。」马小虎脸色蓦地哀戚,彷佛想起这一切仍是他心中的最痛,「我和你一样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至今留在我心口的还是一道伤。还有好不容易才相认的父母,却只得一晚天伦就天人永隔,我当然明了你的痛苦。在这大战後失去亲友的不只你一个,但人活着就要找寻生存的意义,才不辜负亲人的牺牲。」